第4章
次日清晨，婉妍由德妃所派的随从将她送回年府，说是让她回去带些日常用度，其实说穿了就是同家里人道别。
婉妍坐在房里，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紫玉簪子，陷入沉思。年福晋走到婉妍房前，轻叩房门：“婉儿，你在里边吗？”
婉妍收起思绪，将簪子快速地塞进袖口，说道：“是额娘吗，您快进来吧。”说完，婉妍就开门把年福晋扶到凳子上，又为她斟了杯暖茶。
“额娘找女儿有事吗？”婉妍看到年福晋一副为难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难以开口。
年福晋呡了口茶后才开口问道：“昨儿个在德妃娘娘那住得可好？”
“娘娘待我很好，只是初入宫有些不习惯罢了，额娘是不是还有话要对女儿说？”婉妍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
“额娘想来告诉你，进了宫可不比家里，你在宫里要万事小心，也要好好伺候德妃娘娘。”年福晋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犹豫。
婉妍见她仍是不愿告诉自己真相，心一横，干脆自己点破。婉妍从袖口抽出那支紫玉簪子，问道：“额娘，昨天出门前您要女儿将它戴上，是为何呢？”
“哦，这是两年前德妃娘娘赐给你的，我怕娘娘会问起就让你戴着了。”年福晋眼神闪烁，说话的时候并不敢正视婉妍。
婉妍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故意说道：“难怪呢，婉儿昨天在娘娘的静心园里遇见了四贝勒，他一看到这簪子就认出我来了。”
“你昨天见到四贝勒了，他可有对你说什么？”年福晋听到四贝勒，神情变得十分紧张。
“额娘，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婉妍觉得两人打着哑谜实在憋闷得慌，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年福晋以为婉妍似乎知道些什么，也觉得是时候告诉她了。她略带迟疑，随后说道：“这簪子原本有两支，德妃将一支赐给了你，另一支赐给了内大臣费扬古之女，十三年前德妃已将她指给了四贝勒，同样的收下这簪子也就意味着你将来会是十四贝勒的人。”
“什么叫十四贝勒的人？”婉妍有些震惊，难道要自己嫁给他，她想到那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男人就不禁蹙眉。
年福晋不曾发觉她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年家和费扬古一家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德妃是想联合我们两家来帮助他们二人之一登上太子之位。她曾保证若是他们二人之中有一人登上皇位，那你们之中有一人必能成为未来国母。”年福晋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
“难道你们觉得婉儿是觊觎皇后宝座之人吗？”婉妍激动之余夹杂着一点恼怒。
“额娘曾经对你说过，人的一生中有许多迫不得已，以德妃娘娘的现金地位，如果我们不答应，那么你阿玛和两个哥哥都难以在朝中立足了。”
“原来你们是想拿女儿的幸福去交换阿玛在朝中的势力。后宫何其可怖，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假借卷儿害死了韵……”婉妍收了口，却还是激动道，“难道额娘就忍心女儿去那吃人的地方吗？”
年福晋赶紧捂住婉妍的嘴：“不许胡说！”她放开手继续说道，“其实额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三十一年前，额娘和德妃娘娘是同届秀女。额娘那时候实在无意于入宫为妃，全靠德妃娘娘想办法让额娘毫无破绽地落选，我们答应德妃也是为了报答当年选秀之事。”
婉妍眼前蒙起一层薄雾，似是认命：“女儿遵额娘的吩咐便是了。”
“其实额娘也怕你会受委屈，毕竟嫁与帝王之家并不是别人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光的。德妃知你的性情，早早地将你接进宫也不过是为了让你有所历练罢了。”年福晋强忍着没有流泪。
婉妍低下头，心中百感交集，却不再说话。
用过午膳，如锦就带着几位宫女太监来接婉妍了，一顶华丽的软轿停在年府门口，宫女太监均低着头侯在两侧。
天上的飘云黯淡灰霾，像是带着几分离意，此去经年，却不知何时才能与家人再次相见。冬雪残红，亦带着几许深深的愁绪，对婉妍来说，这里的每一寸景无不饱含着深情与留恋，正因如此，她才不得不作出“牺牲”。
年遐龄牵着女儿的手依依不舍地从里边走出来，婉妍红着眼睛对年遐龄嘱咐道“阿玛，女儿不在身边，您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年遐龄拍着婉妍的脸颊不住地点头，婉妍又走到两位哥哥身边，带着命令般的口吻说道，“我不在家，你们可不能惹阿玛生气，凡事都要先禀明阿玛。”
“喳，格格。”年羹尧顽皮地点点头，突然，他把妹妹抱在怀里，附耳轻声说道，“宫中险恶，妹妹自己多加小心。”婉妍与年羹尧俱是年福晋所出，年羹尧极疼爱这位妹妹，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嗯。”婉妍轻轻应了声。
站在一旁的小婧妍咯咯地笑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婉妍听到婧妍的笑声后赶紧挣脱了年羹尧的怀抱，走到小婧妍身旁，蹲下身子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婧妍由年遐龄的侧福晋所生，虽不是一母所出，可婧妍总是很依赖婉妍，婉妍也爱极了这位妹妹。
婉妍看着粉雕玉琢般的妹妹很是不舍，将她抱起来说道：“姐姐要走了，以后没人陪你玩了可不许调皮啊。”婉妍紧抱着婧妍久久不愿放开，婧妍懵懂地揉着婉妍的发髻，仍是笑个不停。
“格格，时候不早了。”如锦在一旁适时地提醒着。
“我们走吧。”婉妍点头起身走到轿子前，纯依和纯束紧跟在身后。
婧妍这才知道姐姐是要离开自己了，立即放声大哭，要不是苏嬷嬷拉着，或许她早已经跑到轿子边去了。
“走吧。”婉妍坐在轿子里，听到妹妹的哭声，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自己的未来，可以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可以没有文武双全的夫君，但是她嫁的人必须是自己深深爱着的，同样也深爱着自己，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可是现在这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幻想。
永和宫中德妃已早早地坐在位置上等候她了。婉妍携着自己从府中带来的两名侍女跪在德妃面前：“民女婉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
“平身。”德妃含笑着将她搀起，唤道，“如意。”
如意会意，上前一步对婉妍说道：“格格请随奴婢来。”婉妍也不多言，由如意引着进了德妃的房间。
片刻后，有宫女撩开门帘，只见婉妍手执帕子，娉婷地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身橘色的宫装，头上带着镶有琉璃丝的旗头，高贵中带着一分稚气，却又不失沉稳，俨然一宫装丽人。连周遭的宫女们都忍不住偷看上几眼，德妃见婉妍如此出挑，也带着赞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德妃走至婉妍身边牵过她的手说道：“这是本宫让宫里的师傅连夜赶制的，还合身吧？”
“婉儿劳娘娘费心了。”婉妍的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神情，眼中还有些微红。
德妃看在眼里，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又指着纯依和纯束两人说道，“把她们带过去吧。”
“你额娘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德妃关切地问道。
婉妍只是咬唇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德妃浅笑道：“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愿意。如果你真的不情愿，那就留在宫中陪我几年，等有了合适的人家，我亲自为你指婚。”德妃在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我，而非自称本宫，她无非是想让婉妍了解自己的诚意。
婉妍以为德妃是在试探自己，但是看着德妃的眼睛才相信她是认真的，婉妍有些犹豫，一时想不好该怎么回答她。
德妃见婉妍不说话，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又接着说道：“其实这些年，我把一切都看得淡了。只要活得开心就好，命里有时终须有，何必去争去斗呢。”
婉妍突然想起了额娘对自己说的关于当年选秀一事，于是低着头说道：“既然婉儿把簪子戴上了，自然要一辈子尽心服侍娘娘的。”
“婉儿，你的意思是……”德妃握着婉妍的手，她明显感觉到德妃有些激动。
“恩。”婉妍娇羞地应了声。
“有你这么好的儿媳妇，是本宫的福气啊。”德妃拍着婉妍的手背道，“陪本宫去外边走走可好。”
“是，娘娘。”婉妍乖巧地应了，此刻的她多么希望那一天能够晚点到来。
婉妍小心地搀着德妃，后边跟着如锦和如意。德妃带婉妍一路浏览着宫中景色，并悉心向她讲解着各宫住着哪位妃嫔，以免她下次误闯了。当走到长春宫附近时，德妃突然止住了脚步。
“娘娘，不知那是哪位娘娘的宫殿，竟如此气派。”婉妍带着艳羡的口气问道。
德妃脸色一变，随即说：“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乏了，咱们回去吧。”
婉妍见德妃脸色不对劲，也不敢多说什么，遂陪着德妃回宫了。
德妃一回到永和宫就忙不迭地吩咐如锦仔细看着婉妍，不要让她出现在长春宫附近，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如锦一一应下。
婉妍一直觉得白天的事有些奇怪，德妃一路上都是欢欢喜喜的，怎么到了长春宫前娘娘就变了脸色。
如锦正好端着水进来：“格格，洗漱的水给您备好了。”
婉妍起身，走到水盆前任由如锦给自己洗漱。“纯依和纯束两人上哪去了，怎么进了宫之后就再没看到她们了？”婉妍有些紧张地问着。
“回格格，宫里有规矩，主子自己带进宫的丫鬟都要先学习宫中规矩后方能伺候主子。”
“那要多久才能回来？”婉妍问道。
如锦拧了快手巾放到婉妍手上说道：“这就说不准了，不过我看纯依和纯束两位姑娘机灵，兴许用不着几日就能回来伺候格格了。”
婉妍接过手巾说道：“今日陪着德妃娘娘在宫里走了走，还没怎么摸熟，明天早上劳你再带我四处走走吧。”
“是，格格想去哪啊。”
“我看长春宫附近景致不错，咱们明天就去那走走吧。”婉妍刻意试探着。
如锦听后一脸紧张，连连说道：“格格恕罪，奴婢还是带您去别处逛逛吧。”
婉妍权作不知，笑道：“别处自然要去，但是我想先去那儿。”
如锦吞吞吐吐般说着：“可……娘娘吩咐过，您不能去长春宫附近。”
“为什么我不能去。”她不禁疑惑。
“因为……因为那是韵妃娘娘的寝宫。”如锦说到此，立马止口。
婉妍听说是韵妃，于是也不再为难如锦，说道：“既然这样，打扰了韵妃娘娘就不好了，还是去别处吧。”如锦似是捏了把冷汗，端着水盆应声退下了。
如锦走后，婉妍觉得无事可做，就早早地睡了。平时入睡前都有纯束和纯依陪自己念书胡侃，如今缺了她们还真是不习惯。
婉妍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为阿玛额娘的身子担心，害怕两位哥哥任性惹阿玛生气，更担心才满一岁的小婧妍看不到自己会哭闹。就这样想着，已是一夜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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