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纯依惊恐万分：“主子，您要赶纯依出宫吗？”

　　婉妍淡然笑道：“你本该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千金，世事难料，如今只能委身侍婢，如果我还你一个心愿，但前提是必须完全忘记你的过去，你可愿意？”

　　纯依明白所谓的“心愿“是什么，有些忸怩不定，踟蹰了许久才问道：“懋嫔娘娘愿意吗？”

　　婉妍嫣然一笑，示意她放心，婉妍捧着她的肩膀诚恳道：“无论怎样我都会让你还愿的，去请她过来吧。”

　　外边日头高照，纯依挨着树荫一路小跑，泪痕未干的脸上挂着笑意，暗自窃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婉妍虽对纯依许下承诺，可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纳兰咏薇会不会心甘情愿，年羹尧能不能欣然接受，宋漫雪会不会心存芥蒂……无数的担忧在她脑海里萦绕。

　　“妹妹，你找我？”宋漫雪在她耳边说道。

　　婉妍心一抽，回过头才发觉是宋漫雪：“姐姐快请坐。”婉妍拉她坐下，殷切地倒了一杯凉茶：“劳动姐姐顶着日头过来，快喝杯凉茶消消暑吧。”

　　宋漫雪接过茶盏，抿着嘴玩笑道：“多久没去我启祥宫了，这会儿怎么想起我来了，可是有事要求我？”

　　“姐姐莫怪，还不是因为福惠太会闹腾，我放心不下才……”

　　宋漫雪吃吃一笑，打断道：“我和你闹着玩的，你竟然当真了。”宋漫雪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小椅子，问道，“怎么没见着福惠，妹妹快命人带他过来吧，我可不怕他闹腾。”

　　婉妍的笑容有些僵硬，吞吞吐吐地说道：“福惠……福惠过会儿就来，婉儿找姐姐是……是为了纯依的事。”

　　“纯依怎么了？”

　　婉妍弯下身，凑在她耳边将纯依的身世对一一讲述了一遍，自然包括关于暗香的身世。宋漫雪苦笑一声，说道：“我有什么资格反对，我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去，只求他不怨我就足够了。”

　　婉妍鼻尖酸酸的，看着宋漫雪惆怅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如果姐姐不情愿，婉儿不会勉强的，纯依会明白姐姐的。”

　　宋漫雪离座执过婉妍的手说道：“早在几年前我就看出了纯依的心思，没想到她竟是一位如此重情的女子，我该替他高兴，不是吗？你不必顾及我，只要纯依不觉得委屈就行了。”宋漫雪长叹一声，“告诉纯依，从今起我宋漫雪会把自己对他的一份情也一并送给她，我不会再有任何念想，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婉妍为之动容，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姐姐，难为你了。”

　　宋漫雪只是笑笑，忽然抬起头说道：“方才你说这毓秀殿的暗香和纯依有渊源？”

　　婉妍赶紧捂上她的嘴，低声说道：“是，我正为这事犯愁呢，也不知道她靠不靠得住，我实在害怕哪一天她会成为我们年家一家的威胁。”

　　宋漫雪思忖片刻后说道：“与其悬着一颗心，倒不如……”宋漫雪欲言又止，奈何婉妍已经猜出了话里的意思，她脸色骤变：“这样会不会太……毕竟她也没有做什么，更何况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后宫的女子一旦为了争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你怎就能够肯定她没有本事置身事外。”

　　婉妍一时哑然，静静地咀嚼着宋漫雪的话，宋漫雪见她不语，便起身告辞：“我的话也不能全作数，这件事还得由你自己定夺。”

　　“纯依！”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沉思中走出来，眼中隐忍着几分决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要因为而死。”纯依瘫坐在绣墩上，手里紧握着一个香囊喃喃自语。

　　婉妍表情淡淡的，点了点纯依手中香囊说道：“你不必自责，就当是我为了成就一片私心，我不想有一个女人与我在同一片屋檐下争宠，一切与你无关。”

　　纯依充耳不闻，只管着自语：“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说出我的身世，如果我……”纯依腾地站起来，紧拽着婉妍的手臂求道，“主子，请您收回成命吧，哪怕放她一条生路也好，当年纯依和长姐能够逃脱牢笼，全靠暗香仗义舍身啊。”

　　婉妍款款道：“并非我狠心，但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年家我不得不这么做。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但是你绝对不可以自责。”

　　“我能不自责吗，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怎么放得下。”纯依脚下吃不住力，身体渐渐下滑，最后坐在地上悲泣。

　　婉妍蹲下身子，理了理纯依额前的散发说道：“就当是为了我们年家七十三条人命牺牲暗香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此时此刻，婉妍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纯依的眼睛空洞无神，呆呆地看着窗廊，最后咬了咬牙，从地上支起身子说道：“为了二公子，纯依愿意做个罪人。”

　　“委屈你了。”婉妍拍了拍她的肩，哽咽难语。

　　婉妍坐立难安，在钟灵殿里焦急地等待着，过了许久也不见纯依回来。恰好纯束进来换茶，婉妍急忙拉过她问道：“可见着纯依了？”

　　纯束一头雾水，茫然道：“纯依在屋里坐着啊，主子可有事？”

　　婉妍摇摇头，说道：“没事，只是随口问问。”

　　纯束“哦”了一声，放下茶壶说道：“我看纯依今日怪怪的，也不知从哪里回来，额头上不住地冒汗。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问她什么事也不肯说，只是一味地摇头。”

　　听了纯束的话，婉妍的眉头越拧越紧，最后皱成一个川字，有气无力地说道：“许是累了吧，你告诉她这几日让她在房里歇着，内间就交给梧桐吧。”

　　纯束点头称是，瞄了瞄婉妍的脸色，不免心生疑惑，怎么今儿个主仆两都怪怪的。

　　婉妍命纯束退下，犹自坐在茶几上大口口地喝茶，试图以茶水来冲淡自己不安的情绪。也许是喝得太急了，她扶着胸口猛咳几声，眼眶中闪着点点泪光，却不再晶莹剔透。

　　“主子，不好了！”小哲子急冲冲的跑进来，面色有些泛白，“毓秀殿的暗香姑娘刚才……刚才毓秀殿来报暗香姑娘去了。”小哲子语无伦次，不过婉妍早就知道小哲子要说什么，她故作震惊：“怎么回事？”

　　小哲子擦了擦汗，回道：“奴才也不清楚，听说是哮喘发作了，待太医赶到的时候暗香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了。这会儿子，皇上正罚一班奴才在毓秀殿跪着，说是要彻查此事。”

　　婉妍心一紧，问道：“可知是哪位太医出诊的？”

　　“是刘太医。”

　　“去把刘太医传过来，本宫要问个清楚。”婉妍听是刘诩，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半个时辰后，刘诩从永寿宫里走出来，面上有些凝重，他强迫自己缓和面色，却被纯束捕捉到了这样刻意的举动。

　　“别过来……救我……”婉妍双手悬在半空中挥舞，紧闭着双眼，绣枕上布着一滩水迹。

　　纯束抓住婉妍的双手，唤道：“主子，您醒醒，您怎么了？”

　　婉妍将手挣脱出来，挥舞得越发厉害：“我不是有意的……原谅我……”

　　“主子……主子……”无奈之下，纯束轻轻拍打着婉妍的脸颊。婉妍终于醒过来，眼角还淌这泪，惊恐地看着纯束：“你别过来！”

　　“主子……我是纯束啊，您和纯依都怎么了，为什么……”

　　“纯依！”听到纯依，婉妍才从噩梦中醒来，摇着纯束的手臂问道，“纯依怎么了，快告诉我纯依在哪儿？”

　　纯束拍了拍婉妍冰冷的手背，试探道：“暗香姑娘的事是不是和纯依有关？”

　　婉妍面如土色：“还有谁知道？”

　　“这么说就是真的了，主子放心，除了该知道的就只有纯束了。”纯束低头咬了咬嘴唇，不想让婉妍看到自己眼中的寥落。

　　婉妍仰头看着白净的床缦，恍惚道：“我和纯依是逼不得已，你信吗？”洁白的床缦上零星嵌着几粒黑玛瑙，在她眼里竟是如此的污浊不堪，她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心，白净的外壳下包裹的是人性的淡漠。

　　“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您漠视一条生命，争宠吗，争宠就该死吗？”

　　“你跟我出去。”纯依从外间走进来，眼底写满了深深的自责，憔悴的脸上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影子。

　　纯依半拽着纯束出了内间，将一个香囊递给纯束，无力地说道：“看完以后把它烧了吧，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

　　纯束打开香囊，凑近鼻子闻了闻，瞪大眼睛问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里面会有花粉，那天主子派你送过去的明明是……”

　　“这不是当日的香囊，这是……是后来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主子无关。”

　　纯束瞠目结舌，拿着香囊的手不住地抖动：“你们把香囊掉了包，原来暗香姑娘的死真的与你们有关，为什么你和主子会变成这样，暗香姑娘不过是争宠，值得你们为此狠下毒手吗？”

　　纯依泪眼婆娑，此时此刻有谁能够了解她心底的压抑和悲痛，她苦笑一声：“原来在你心里，我和主子是这样不折手段的人。”

　　“我……”纯束一时哑然，她不能否认，她的的确确是这么认为的。

　　“你默认了是吗？”纯依看着房内晃动的人影说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好，我只告诉你，主子是迫不得已，各中缘由你还是不清楚为好。”

　　纯依挪着步子往殿外走去，纯束忽然冲上去挡住她：“我信，我信你，我更信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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