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婉妍再无心漫步，调头回了黛悦居。
小哲子在大门口心急如焚地徘徊着，见婉妍回来了赶紧迎上去：“我说主子您这是去哪儿了，总算是回来了。”
婉妍并不接话，自顾自往屋里走。
“什么事找主子找得这么急啊，连礼数都忘了。”纯束这段时间因着婉妍的事本就闷闷不乐，见小哲子那不懂规矩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主子恕罪，主子吉祥，方才王爷派人来传话，说是年大人在西部出事了。”
“究竟怎么回事！？”婉妍惊愕地回过头。经历了这么多事，婉妍已经逐渐成熟了，同样也变得坚毅了。听到年羹尧出事，她虽然比任何人都担心，但是内心已不再如从前那般不堪一击了。
小哲子垂首回道：“年大人在追敌途中遭人暗算，肩胛被射穿，伤势虽严重，不过幸好尚无性命之忧。”
听到年羹尧无性命之忧，婉妍长舒一口气，又问道：“如今年大人可在府上？”
小哲子看了看四周，稍稍凑近了身子说道，“奴才的师父让小的带句话，说是王爷不允许年大人回京疗伤，师父让主子过去劝劝王爷。”
婉妍自然知道小哲子口中说的“师父”就是小盛子，婉妍对小盛子心生感激，但闻得胤禛拒绝年羹尧回京治疗，她的心已凉去一半。
“去流霜阁知会宋格格一声。”婉妍镇定地对纯束说道，又扭头对芮晗说道，“随我去华音殿。”
华音殿中歌声袅袅，时而清雅时而激昂。婉妍听到华音殿内传出的“靡靡之音”不禁蹙眉，问小盛子：“是哪位福晋在里面？”
“回婉福晋，是王爷新晋的刘格格。”小盛子躬着身子答道。
婉妍疑惑：“刘格格？”
“原是思凰阁的外侍。”
“思凰阁！”婉妍黛眉一拧，说道，“劳烦小盛子替我禀报王爷吧。”
“喳。”小盛子正欲叩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声对婉妍说道，“这几日大家伙都摸不透王爷的心思，婉福晋仔细着别惹怒了王爷。”
“恩，我记下了。”婉妍对小盛子报以一笑。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
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虞美人。
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
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
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
诉衷情处，些儿好语意难忘。
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
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胤禛身侧果真坐着一位女子，正是小盛子口中说的刘格格刘芍欢。婉妍斜睨着刘芍欢，柳眉柔腰，纤纤十指正拨动着手中的琵琶，口中清唱着哀长吉的《水调歌头》。胤禛斜躺在榻上，跟着节拍挥动着手中的折扇，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婉福晋吉祥！”见婉妍进来，刘芍欢放下琵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细看之，这位刘芍欢眉宇间还是和婉妍有几分相似的，只是因着刘芍欢是思凰阁的人，婉妍对她心存芥蒂，再加上心头担忧年羹尧，她并未发现这一点。
“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吧。”婉妍冷冷地说道。
“这……”刘芍欢看了看身侧的胤禛。
胤禛从榻上坐起来，不冷不热道：“行了，你去外头等着吧。”
刘芍欢对二人欠了欠身，抱起琵琶安静地退了出去。待刘芍欢掩上门后，婉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因春日里衣衫单薄，膝盖碰在坚硬的地砖上，只觉得刺骨般的疼，婉妍咬了咬牙，说道：“臣妾恳请王爷准许年副将回京治疗。”
胤禛不置可否，又躺回榻上，不疾不徐道：“起来说话吧。”
婉妍并没有起身，反而俯下身子磕了个头说道：“希望王爷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允许二哥回京治疗吧。”她口称年羹尧“二哥”，为的就是表明自己的心境。
胤禛面如常色，淡淡地说：“你二哥的事本王自有分寸，几时轮到你一个妇道人家来插手。”
听到“本王“二字，婉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婉儿自知一介女流不该过问朝堂之事，但是婉儿实在不忍心看着二哥生命垂危而不管。”婉妍强忍着泪说道。
见她这样，胤禛似是稍动了恻隐之心，放柔了语气说道：“接年羹尧回京是不可能的，不过本王有个折中的法子，明日本王就派上几个可靠的太医快马赶去西部。”
婉妍知道胤禛一旦决定了的事任谁也改变不了的，她只得再次俯下身子磕了个头道：“谢王爷恩典。”这才站起身子。
也许是跪得久了，婉妍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胤禛快速坐起身子伸过手想要扶住她，也不知是因为两人隔得远还是婉妍故意的，她并没有伸手，而是晃动了几下身子，强迫自己稳稳地站住了。
婉妍福了福身说道：“妾身告退。”
胤禛的手臂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只得顺势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走出华音殿，婉妍不禁潸然泪下，她拿起帕子掩着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尽量保持着最沉稳的步子缓缓向前。
而华音殿内，胤禛仍是怔怔地望着佳人绝望的背影……
回到厅中，见纯束正在收拾桌上的茶盏，而桌边却没有宋漫雪的身影，婉妍不禁疑惑：“宋格格怎么走了？”
纯依拧了块手巾递给婉妍，说道：“宋格格方才在这坐了好一会儿，总不见主子回来，这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婉妍接过手巾随意擦拭了几下说道：“去趟流霜阁，就说我劳烦宋格格再过来一趟。”
“是。”纯依知道婉妍找宋漫雪找得急，扭身阔步朝流霜阁奔去。
婉妍的眼皮略微跳动了几下，隐隐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她揉了揉眼角，兀自一笑，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主子，主子。”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纯依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宋……宋格格的侍女说她还没回去，流霜阁的人都不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婉妍脸色微变，待纯依调整了呼吸才问道：“可有派人在附近找过？”
“我已经派小哲子去找了，这会子流霜阁的人也都出去找了。”
“不必找了。”婉妍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我知道格格去哪了。”
纯依有些惊愕地看着婉妍：“难道……”
婉妍指了指在门口职守的小澜子，示意纯依噤声，又说道：“去知会流霜阁一声，就说宋格格在我这，晚些时候再回去。”
纯依愣了愣，又跑了出去。
婉妍走到神龛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驾，驾……”一位白衣女子策马飞奔在丛林间。
“驾，驾……羹尧，我来了！一定要等我！”骏马越驰越快，汗珠从她鬓间不住地往下滴，她顾不得擦，奋力地挥动着手里的鞭子。
“驾，驾，吁……”
转眼已是深夜。
“主子，主子。”纯依轻叩着房门，侧耳听着房内的动静。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纯依吓了一跳，问道：“主子，您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婉妍只是浅浅一笑，问道：“出什么事了？”其实婉妍根本没有睡下，而是和着外衣一直眯眼靠在榻上。
“宋格格被王爷派去的人带回来了，王爷想要赐死宋格格，幸好被王妃拦下了，这会子王妃，哦不，是宋格格，正在华音殿跪着。”纯依知道婉妍与宋漫雪关系甚好，如今宋漫雪出了事，她已经急得语无伦次了。
婉妍伸手从架子上扯下一件短褂，拉着纯依慌忙而去。
宋漫雪跪在地上，嘴角还淌着血，满眼愤恨地瞪着胤禛。
婉妍与钮祜禄氏等福晋皆相继赶了过来，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这里除了婉妍，又有几个人会是出于真心呢。
“王爷千万别动气。”耿芸彤上前抚了抚胤禛的胸口劝道。
宋漫雪满脸的不屑，对胤禛说道：“你想杀就杀吧！”
胤禛疾言厉色：“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婉妍跪倒在宋漫雪身旁，抓着胤禛的袍子哀求道：“这一切都是婉儿出的主意，求王爷放过宋格格吧。”
宋漫雪愤恨的眼睛直视着胤禛说道：“我信！在王爷眼里人命算得了什么。”
“姐姐，别再说了。”婉妍哭喊着捂住宋漫雪的嘴，她怕，她真的怕失去宋漫雪，一双哀求的眼睛看向胤禛，“王爷，宋格格无心冒犯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宋漫雪竟然丝毫不领情，一把推开婉妍的手。对胤禛说道：“我死不足惜，但求王爷答应拿我的命换年羹尧回京。”
听到宋漫雪的话，四下一片哗然，胤禛看着众人的百态，用力地将指甲扣进掌心里，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或怒，或窘。显然，胤禛最敏感的部分被宋漫雪触动了。
婉妍的背后已经湿了一片，众人皆讪笑着，只等着看这位宋格格如何收场。
胤禛掌心越来越红，像是要沁出血来，吼道：“来人，将……”
正当胤禛欲下令处死宋漫雪之际，沅旭突然说道：“慢着，王爷，今日是弘晖的忌日，求王爷念在弘晖的份上，饶了宋格格吧。”
提及弘晖，胤禛顿时心生愧疚，不过他好歹也是王爷，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胤禛朝沅旭微点头，又转向宋漫雪问道：“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宋漫雪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对谁的求情都不买账，讪笑着问道，“王爷认为我何罪之有？”
胤禛挥手给宋漫雪一记耳光，怒道：“你可知道，你差点坏了本王的好事？”
“好事？哈哈，王爷的好事不就是当上太子吗？”
胤禛恼羞成怒，直直地瞪着宋漫雪，咬牙切齿道：“这里没你们的事，来凑热闹的都给我回去。”胤禛是对钮祜禄氏等人说的，自然不包括婉妍和沅旭。
众人得了吩咐皆一一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婉妍似乎在钮祜禄氏眼中捕捉到一丝恨意。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胤禛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婉妍回过神来。
宋漫雪斩钉截铁地说：“不知！”
“来人，将宋格格押回流霜阁，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出来。”沅旭抢先一步说道，今日她为了宋漫雪多次违背胤禛的意思，她知道胤禛是看在弘晖的份上才一直对她忍让。
“王爷，妾身是想为咱们的弘晖积点德，望王爷成全。”沅旭索性心一横，恭敬地福了福对胤禛求道。
“好，好，如今你们胆子都越来越大了。”胤禛锐利的眼神一一划过沅旭、婉妍和宋漫雪，最后有些刻意压抑地说道，“把宋格格压回流霜阁，消去一切侧福晋的待遇，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谁敢反抗，定不轻饶！”毋庸置疑，最后一句话定是对婉妍说的。
宋漫雪也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什么，胤禛就要牵怒旁人了。起身时，宋漫雪悄悄地捏了捏婉妍的手心，起身阔步走出华音殿。宋漫雪此次与其说是禁足，不如说是囚禁，只要没有胤禛的首肯，宋漫雪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踏出流霜阁的。
“王爷。”沅旭还欲说什么，却被胤禛制止了。
“不必再说了，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本王今天已经是看在你和弘晖的面子上才放过她的。”胤禛越过婉妍只身朝内房走去，复又说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本王也累了。”
二人一齐欠身：“妾身告退！”
婉妍经过刚才的事，早已吓得四肢无力，沅旭心细如尘，赶紧扶着婉妍说道：“这会儿纯依应该被小盛子撵回去了，还是让紫鹃送妹妹回去吧。”
婉妍点点头，感激地笑道：“方才多谢沅姐姐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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