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真如他所言，每当他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时候，他总会鬼使神差地在我面前出现。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时分，正想用了午膳歇上一会儿，谁知李佩不愿消停，急着命宝鹭差遣我。

　　宝鹭趾高气昂道：“主子命你去给贝勒爷送些春卷，你快去快回。”

　　我放下筷子，乖乖地点了点头，接过宝鹭手里的碟子便去了华音殿。每每临近华音殿，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打鼓，仿佛每一次来华音殿只是为了与他相遇。正想着，后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听到：“难不成你的主子就爱虐待下人吗，大冷天的……”

　　“我就猜到会碰上你。”我惊喜地转身，话一说完，我就禁不住红起脸来。我低下头，声如蚊呐，“你怎么来了？”

　　“为了等你。”他嗤地一笑，随后极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每天都会来，就是为了等你。”

　　我明显能够感觉到心跳得厉害，我不敢抬头，只道：“你不怕贝勒爷恼你吗？”

　　“不会！”他上前伸出手，我以为他要接过我手里的碟子，正要递给他，我的手背蓦地传来一阵热度。“手这样冷，穿得这样少。”他拉过我的手，为我轻轻哈了一口热气，那一片热直传到我心里。

　　只有风声在我耳边呼啸，我同他一直沉默着。过了许久，缓缓举起我的手，放到他胸前，柔声说道：“我不想再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受苦，一天也不可以。”

　　我颤了颤身子，尽管我早已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心意，但是我并没有完全准备好那赤裸裸的表白。我吱吱呜呜道：“我……我不觉得苦。”

　　“可我心疼你，你不知道吗？”他稍稍激动了些，他严肃时的样子令我有些害怕，我赶忙解释道：“我知道，只是……我只是贝勒爷府上的奴才，我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现在没权利，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等我一年，一年以后我一定求得四贝勒为我们指婚，一定要等我。”

　　我一时无言，浑身充满了幸福的感觉，别说是一年，即便是十年、百年，我也愿意等他。趁着四周没人，他拥了拥我的身子，而后举步前去。

　　“我会等你的！”我冲着他喊，他朝我笑了笑，说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年羹尧绝不会辜负漫雪的。”他抽过我手里的碟子，拍了拍我的脸颊，而后无声地离去。

　　怀着遥想和期待熬过了那漫长的一年，我听芮晗说起今儿个他在四贝勒殿里留了许久，足有三个多时辰了，迟迟未见他出来过。伺候李佩用了晚膳，我就悄悄地躲在华音殿不远处观望。华音殿内有两个身影来来回回踱步，其中一人便是羹尧。

　　我倚在树干上，满是忧心忡忡，我和他一年的约定能否如期且看今日了。寒风不歇，呜呜地直往耳里、喉里灌去，我只觉得嗓子干得难受。捂着嘴猛咳里几声，便听到有人在我背后说道：“你总是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倘若哪日我娶了你，岂不要日日替你操心了。”

　　语气里带着三分责备，七分关切。我心上一热，嗔怪道：“净胡说，谁要嫁你了。”

　　“你不嫁我，那我令娶别人去了。”

　　“娶就娶。”我偷眼瞧了瞧他的神色，仿佛有些焦灼，我问，“你可同四贝勒说了……说了我们的事了？”

　　他带着些愧意，双手扶上我的肩膀，说道：“对不起，漫雪，再给我一些时间。”

　　“什么叫做再给你一些时间，你没有向四贝勒禀明吗？还是……你反悔了？”

　　“不是这样的。”他婆娑着我的发髻，柔声道，“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不仅如此，我还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你。所以……所以我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什么机会？”

　　他笑道：“四贝勒有意提任我为副将，随大军一同征战西部。”

　　我用力推开他，心中愁绪万千。我失落，等了一年终究没有等到我想要的；我害怕，他为了我们的将来却要在刀枪无眼的战场拼斗；我恼火，他这样决定居然没有同我商量过，尽管商量的结果可想而知。

　　“漫雪，你上哪儿？”他试图拉住我，却被我推开了手臂。我一个劲往前跑，跑出园子，穿过小道，一直出了四贝勒府，我停不下来，仿佛有一道力一直牵着我向前。

　　他跟在我身后，直到跑出了好远，我才停下脚步。脚下的蒲草郁郁葱葱，在风中显得格外招摇。寒冬尚未过去，蒲草已长得如此葱郁，呵……这是不是预示着春日已不再遥远。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羹尧，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我问他。

　　他拍了拍我的头，笑道：“傻瓜，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我年羹尧愿意对天起誓，这辈子我非漫雪不娶，如若不然……”

　　“不，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摘下一根蒲草放到他手中，轻轻点头道：“我甘愿一辈子做你手中的蒲草，我会等你的！”

　　他牵过我的手说：“漫雪，等我从边疆回来，我就将咱们的事禀明四贝勒，我会让四贝勒给我们赐婚的。”

　　“嗯。”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只有我和他，时间也就此凝滞。

　　自从羹尧去了边疆，李佩就没再指派我做过任何粗活，不知这是碰巧还是羹尧特意为我筹谋。可我宁愿自己忙绿些，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无时不刻想着他，念着他。

　　平日里，我只需陪着弘时读者玩耍，所有的重活和粗活都由芮晗一人担了。细算之，羹尧去边疆已有八十六日余三个时辰了，每一日我都提着心思。担心他睡不踏实，担心他顾不得膳食，更担心刀枪无眼。

　　正想着，身后边传来一阵哭声。我赶忙将弘时拉到身边，尽量柔声问：“小阿哥怎么了？”

　　弘时边抹着眼泪，边指着树叉子上的毽子说道：“我的毽子跑树上去了。”

　　我笑了笑，对弘时说道：“不怕，奴婢这就为小阿哥取下来。”我挽了挽袖子，轻轻一跃便上了树杈子。正要将毽子取下来，便听一人说道：“谁这么大胆，竟敢踩在大福晋的梧桐树上。”

　　我吓得脚下一滑，不当心从树上跌下来，直直摔在了地上，疼得我龇牙。我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才看清原来是四贝勒跟前的苏培盛。我忙敛了目光，欠身道：“苏总管恕罪，奴婢是为小阿哥取那树上的毽子。不知冒犯了大福晋，奴婢实在惶恐。”

　　“原来你会功夫。”

　　我猛抬头，正对上四贝勒略微诧异的目光。我微点头道：“回四贝勒，会一些。”

　　“将她带去华音殿。”

　　四贝勒转身先行，苏培盛绕到我身边，在我耳旁轻声道：“提前恭喜姑娘，你的好日子快来了。”

　　我手指一颤，隐隐觉得他口中的“好日子”是我最担忧的，我勉强挤出一抹笑，说道：“苏总管玩笑了。”

　　华音殿的大门从外边被紧紧合上，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微弱的烛光下，我发觉四贝勒正直直地盯着我，那种眼神令我浑身不自在起来。他问我：“你如实告诉我，你的功夫是打哪儿学来的。”

　　“回四贝勒，是奴婢自小由阿玛教授的。”

　　“好，很好，哈哈，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我不知究竟好在哪儿，总而言之，我能够感受到目前与我而言一点也不好。他又用哪种眼神看我，眼神里多了几道寒光，我的目光定在他蠕动的嘴唇上：“年羹尧被派去边疆的时候曾向提起过你，他虽未明示，可我本打算等他回来后为你们指婚，你意下如何。”

　　我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但转念一想，倘若他已决意，为何还要问我的意思。我愈发觉得不安，只得回道：“奴婢一切遵从四贝勒的意思。”

　　“哼，遵从我的意思，这可是你的肺腑之言？”

　　“回四贝勒，奴婢不敢欺瞒，奴婢亦无资格驳逆四贝勒的意思。”我尽量使自己显得从容。

　　他冷笑道：“漫雪，果真是冰雪聪明那，若真让你嫁了年羹尧那愣小子，岂不是委屈你了。”我猛抬头，半张着嘴，却不敢发出声来。他又说，“我身边正缺个会些拳脚的女子，你若想摆脱包衣的命运，你若想让你的大哥有出头之日，你就一心为我办事。至于年羹尧，你就断了那念想吧。”

　　“不可以，羹尧还在等我。”我已鼓足了勇气去反抗。

　　他威胁我：“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不你成为我的女人，一心为我办事，要不我就成全你和年羹尧，让你们在九泉之下做对鬼夫妻。”

　　我没得选择，他已抓了我的软肋，我只得道：“我选前者……”从今天起，我同羹尧便再无瓜葛了。

　　八十八个日夜的等待换来与他再次相见，此时的我已经是四贝勒的小妾，那风光的背后是无尽的屈辱和愤恨。羹尧凝视着耳翠玎珰的我，他凄笑，继而苦笑：“漫雪，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原来在你眼里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你了。”

　　我用最清冷的眼神望向他，一字一顿道：“你现在明白还来得及。”漠然转身，两滴泪从眼角滑落，只是它已失去了本该有的温热。

　　 喜欢雍年梦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雍年梦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