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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勿忘 因爱 5450 2021-04-02 20:31

  第68章

  第一次看见所有人对我跪下去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感慨。

  先皇最后还是选择了我。

  但是,有多少个深夜,我问自己,如果那张纸上写的不是我的名字,我会不会....纂位?

  不会。

  我这样回答自己。他除了选择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是我和这所有的形势,逼迫着他选择了我。

  皇阿玛请放心。请放心。

  最后的时候,我握着他的手说。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没有多少欣喜。

  我一直知道,我从来不是他最好的选择,但却是必然的选择。

  他希望他的继承人和他一样,但我和他不同。

  他希望他的继承人干净诚实,但又果敢有决断。他期望有一个完美的人来,继承这一切。他清白得到的帝位他希望交给清白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是找不到的。我们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他所有的儿子,也许有过简单的时候,但那只是曾经。

  他疯癫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迂腐的三儿子,没有实权的八儿子,远在塞外的十四。

  他不选择我,他能选择谁。

  我和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最终把答案告诉我的时候,如果我喜悦,那决不是因为得到了他的垂青。

  他不曾垂青过我。

  那一天晚上,我的阿离环住我的腰,温柔的低声问:“皇上,为什么不高兴?”

  我不说话。手摸上她弯弯的眉毛,那里让我安心。

  她笑了起来,声音压得更低,我模糊的听见她说:“你这样,好象在闹脾气的小孩子呢。”

  “皇上...”

  “皇上...”

  “皇上...”

  她一声又一声的唤我皇上,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

  我就渐渐安静下来,闭着眼睛。

  她的声音停住了。我睁开眼睛,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她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我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

  “不要不开心。”她低声说,“不要不开心。”

  重复着说。

  我想她知道答案。

  我在温暖的黑暗中听到她的声音:“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是的,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只是。”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挪开她的手,她微笑着看我,说:“没什么。”

  昏黄的烛光下,她的笑容里竟渗出浅浅的哀伤。我有些惊惶,害怕她讲出不好的话,于是故意视而不见。

  很多年后的如今,我问她,那时候,她那一句的“只是”的后面是什么。

  她还是有一双微笑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我,说:“我想说,只是,你的随心所欲不要伤害其他人才好。”

  我终于明白,其实,那时候我已经隐隐知道了她的没有说出口的话。

  故意忽略,是因为知道,伤害是注定的。

  就如同我的阿玛。

  纯粹的欢愉,离我们是遥远的。

  但是如今,听她这样说又有何妨,我已经苍老了,我已经看见我生命的尽头了。我已经快失去所有了。

  有罪的被我惩罚,也有无辜的牺牲品。

  恨我的,我毫不留情的扔他们进地狱。

  可是,爱我的,似乎也不曾真正幸福。

  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

  还是一样的温暖。

  好让我的眼泪像那时候一样肆意流淌。

  原来得到和失去的感觉竟是如此相似。

  “为什么一直在,阿离,为什么你还能一直在我身边?”我问。

  阿离轻声笑。让我在她的怀中,轻声说:“也许是因为,我只剩下你了。也许,我爱你。”

  我捉住她的手。那双手,会拱出一个小小的黑暗的温暖的空间,让我在里面流泪。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却还是希望你爱我。”她微笑着说。

  我拥她入怀。

  “我爱你,阿离。”

  年氏死的时候,阿离没有笑容,也没有泪水。别的女人在我面前叹息流泪,只有她没有。

  阿离只是微微蹙眉。故意忽略那个名字。

  我知道那是我们之间的芥蒂。

  我是喜爱年氏的。又莲身上有一种罕见的天真,尽管那种天真在后来也渐渐消失殆尽——人总是要长大的。

  可以说,她的天真是我抹杀的。

  和阿离故意忽略又莲不同。又莲是极喜欢在我面前提起阿离的。

  “善姐姐今天送了我这盆花呢。说过两个月就会开出浅紫色的花。”

  “善姐姐今天没有什么胃口,我做了一份小点心送过去。”

  “善姐姐.....”

  我被她弄得笑起来:“你就那么喜欢善玉?”

  她睁着眼睛,看着我,认真的说:“因为您在乎她。喜欢她。”

  以我的喜好为标准,似乎是她的原则。与其说她像我的妻,不如说她更像我的一个妹妹。

  于是就轻轻敲她的脑门,说:“这么说,你心里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为了讨好我?”

  她惊慌起来,眼睛里立刻就有淡淡的水雾,让我有点懊恼对她的玩笑有点重。拖过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温和的安慰。

  她垂下脑袋,靠在我的胸前,低声说:“我是真心喜欢善姐姐。只是....”

  只是?

  “....只是,您也很喜欢她。您喜欢的人,我也应该喜欢,可是,我又不希望您喜欢别的女人。怎么呢?”

  声音越来越低,无限的委屈。

  我看她的样子,说不尽的温柔婉转。

  至少阿离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她总是让我看不清楚她的心思。

  我叹气,推开年氏,冷静的说:“你又在说傻话了。”

  那时候,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傻孩子,我怎么可能只爱她一个。任何理由都不能让我只爱她一个。

  何况,我确实没有只爱她一个。

  我有时候会悄悄踱到阿离那里去。

  她不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会在与我一起的时间里,故意忽略所有其他人和事。只剩下彼此。

  不要求我只爱她,甚至不要求我多爱一点。

  本应该让我满意,却偶尔让我生出小小的惆怅。

  后来我知道了原因。

  阿离没有又莲天真,她太聪明,早就看透,如果要求过多,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又莲没有阿离通透,她一直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她明亮的眼睛只看见我,努力的,只为我而生。

  这两个女人,我都爱。

  可笑的是,我一直希望她们两个换一下。我希望阿离忽然有一天,像又莲一样爱我,要求我。

  又莲呢,能稍微聪明一点,放开一点。

  然而她们都渐渐枯萎了。

  又莲一直是为我而生的,以我的爱为爱,以我的恨为恨。

  然而有一天,他们告诉她,我要杀了她的哥哥。

  她茫然了。

  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消瘦了许多。

  含着泪,却什么也不说。

  我拿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唤她的名字:“又莲。”

  她看着我,眼睛里都是茫然无助的情绪。

  很久,才慢慢说:“皇上....臣妾.....”

  然后就流泪,没有完整的话。

  我就知道,她的天真已经消失了。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像我求情,一定会撒娇哭闹。一定会一定会。

  没有百转千回的心思,没有欲言又止的尴尬。她本应该是笑也灿烂,哭也灿烂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默默流泪。

  我心隐隐的痛。

  她死的那天,我怔怔的看着窗外,很想对一个人说些什么。

  以后的人,会知道,年氏敦肃皇贵妃其实是一个天真得像孩子一样的人吗?至少曾经是。

  那么多的温柔婉转,已经凋零了。

  只是因为她爱我。

  于是在阿离的怀里,怀念又莲。

  其实她们很像。

  都是彼此的芥蒂,又都无法恨彼此。

  我却不能放开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去给另一个完整的幸福。出于任何原因,都不能。

  又莲终于永远的离开我。

  阿离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欢愉。我曾看见她抱起福慧小小的身子,温柔的说:“你的额娘虽然有点笨,但真的是,极好极好的一个人。”

  让我的心一点一点坠落,说不清的味道。

  一个接一个的离我而去。永远不再回来。

  我在忙碌的时候可以忘记那种痛苦——这实在是一个太庞大的国家,我在未接手它的时候显然也没有充分感受到这一点。

  我用成堆的公文把自己的感情湮没,只剩下我,和这个朝堂。

  夜晚的时候,在烛光下偶尔会有片刻眩晕,停下笔,会忽然觉得无可抑制的惶恐,直到确认我手中的那些烦琐细碎的文字确实可以操纵一切,才略略安心。然后再攥紧笔,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

  除了这样,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皱纹和白发。我忽然想放声大哭。然而会捂着我的眼睛,温柔的浅笑着说,不要不开心,让我安心哭泣的女人也离我而去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伸开右手,然而中指已经伸不直了,因为写了太多字。

  手上有苍老的痕迹,皮肤松弛,肤色暗淡。曾经让我厌恶的斑点也开始爬上我的手。

  又想起那个女人,喜欢握着我的手,反复的看,笑着说:“胤禛的手真是漂亮。又修长又整齐。”

  有一天,将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微笑着说:“要是可以永远这样握着,就好了。”

  然后头靠在我的肩上,安静的看落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眉目温柔。好象许下最好的愿望。

  她离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她对我说过的话?

  “要是可以永远这样握着,就好了。”

  所谓永远,原来是可以这样轻易破碎的。

  只是因为弘时。

  我不想逼迫弘时。但与弘历比较,他确实不适合在这样残忍的世界生存——他太干净,从里到外都那么干净。

  所以,我不喜欢弘历,却还是要选择弘历。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唯一的不同,是他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对她解释?

  连我自己都觉得冷酷理由。

  我对某些人可以毫不留情。可是对弘时不行。我做过一个梦,梦里面的弘时,才四五岁的样子,幼小孱弱。我在前面走得太快,他一个人跟不上我,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眼睛里全是水。

  弘时在我削去他的宗籍的时候,没有说一句乞求的话。他微微抿紧苍白的嘴唇,然后低声说:“谢皇阿玛。”

  那一刻,我的心收得紧紧的,紧到发酸发痛。我希望他哭闹乞求,最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而不是像那样,安静的接受。

  或者,因为我们都太了解彼此——我,弘时,弘历;所以,他干脆就不抗争,无所谓将干净的手弄脏。

  他终于走出这个肮脏的迷宫。

  这样就好了——阿离流着泪对我说。

  转身却离开。

  抱住她。想挽留。

  我说不出挽留的话。

  又觉得自己可笑。

  对她,我总是没有办法不纵容。如果离开会让她轻松一点,哪怕只有一点,我也愿意。

  直到,终于有一天,回到我身边。

  夕阳日日落下去,千万年不曾改变。

  在我以为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离开,再也不回来的时候,她却转身,回到我的身边。

  我握住她的手,带她看最后一道霞光。

  她叹息着笑,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吵得最凶的那次,就是因为你带着年氏去那个小山上?”

  我当然记得,伸手抚摩她的头发,说:“我都说过了。是我身边的人嘴不严,说给年氏知道。她央求我,我又没有办法。”

  她看着我,说:“真的?”

  我看看云,说:“是你自己不相信。”

  她莞尔,如同多少年前一样,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说:“很奇怪。过去怎么也不能信的谎话,现在就愿意相信。”

  我不说话。

  她也看着天边的云,微微笑:“我记得,好象说过,要是能永远握着你的手就好了。”

  然后一起沉默。

  直到夕阳敛去。

  她从颈上拖出一条坠子,上面挂着的,是我送给她的表。

  她打开表盖,看了看时间,说:“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呢。”

  微笑着,看着我。

  淡淡的欢欣。

  我点点头。这才感觉到,原来我只有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才会特别安心。

  就这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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