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扭头看颜生，只见他依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于是略略心安，还不忘回头安慰那小蝴蝶一句：“放心吧，有颜先生在，不会有事的。”

　　小蝴蝶显然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的，因为她听完之后居然嗤笑了一声：“若是真有这本事，出城也用不着我帮忙了不是？”她眉梢微微上挑，很是不屑的样子。

　　我很气愤，愤然看向颜生，希望他能给我长点面子使出真功夫来刹刹这小蝴蝶的气场，可惜颜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神，他低头垂目，长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

　　其实颜生还是个忧郁型美男。

　　杂乱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我们这辆盛了四个人的马车显然是跑不过那一匹匹只负重一人的马儿的，所以有时候不是马的品种决定了速度，很多时候更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外界因素。

　　我被颜生淡定的气势影响，已经可以在这紧张的氛围中胡乱想些不着边的东西。但是小蝴蝶没有受过颜生的侵害，纵然她心智早熟，此时也不过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已，所以眉目间的焦急是遮掩不过去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威严，说：“看先生此时处惊不变的样子想必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如此便大可不必不必掖藏，若是被人追回去，我这盗窃军符的罪名纵然厉害，但是先生此刻和我一起出城，大概也会被认作同党当做奸细给抓回去的。”

　　小蝴蝶应该是以为穆云清为了拦住她不让她出城才故意说城里出了奸细的，否则她作为一国公主断不会帮助疑似奸细的我们出城。

　　原本一直认定这小蝴蝶是个狐狸似地聪明人儿，现在一看她其实也和我差不多，是个会偶尔犯糊涂的普通人，所以更是感觉这是个可以相交的妙人儿。

　　于是扯了扯颜生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瞅着他道：“你快想想办法呀，被追到了怎么办？”

　　颜生拍掉我的手，没有说话。

　　而马蹄声已经响在了车外，大队人马嘶吼：“停下来——”的声音入耳，更添几分紧张。

　　“颜——”

　　颜生手扬了下，正好打断了我的话，他问小蝴蝶：“我为什么要帮你？”

　　小蝴蝶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很难看：“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要自己逃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颜生这话一出，小蝴蝶一喜，而我却是一惊。他从来不和人讲条件的，一般都是喜欢做就做，不喜欢做就不会做，莫不是这小公主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图谋？

　　小蝴蝶说：“只要脱险，先生所求，胡碟必应。”

　　颜生点点头，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条件，就翻身从车窗跃了出去。最后留下的一句“别看”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

　　这晕血的毛病着实不好，不仅仅一身功夫无力出手和敌人相抗，更是会错过很多观赏颜生武姿的机会，我将这话说与小蝴蝶听，小蝴蝶心中正焦急，没心思与我胡侃，她扒着车窗往外瞧的分明，我听着那些乒乒乓乓的声音甚是心动。

　　“外面的战况怎么样了？”终于憋不住询问。

　　小蝴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瞅着她时而紧张时而松懈时而蹙眉时而惊呼的样子，觉得颜生这一架肯定打得十分爽快。

　　只是不知，他若是知道正被人当猴戏看，是不是会气得暴走呢？

　　我腹诽了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外面的动静已经渐渐变小了，最后不知哪位可怜人惊呼一声：“啊——”夜又恢复了宁静。

　　虽然颜生身上并没有沾到血，回到马车里仍旧带了丝丝血腥味，我坐在他身边，有些头晕。

　　胡碟惊喜的看向颜生：“没有想到，颜先生的功夫这般厉害。”

　　颜生似是没有听到，一双星目深沉似海，透过车窗望向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一片苍茫原野，以及原野中策马奔腾之人，转瞬就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从燕县到梁国边城夙远足有百里之遥，这百里之间全是苍茫荒野，没有哪一处可以躲避也没有哪一处可以停歇，更没有哪一处可以寻到吃食。

　　我觉得颜生肯定在想，如果我们自己先走，这小蝴蝶会不会给我们点粮食以便半路补充体力。因为我往小蝴蝶包袱上瞅的目光正好撞上了他的。

　　然后，我对他笑了笑，意思是我懂你哟。

　　颜生手握拳状拿在嘴处轻轻咳了两声，说：“漏了一人，一会又会有很多人追上来的。”

　　小蝴蝶对颜生的功夫很是放心，说：“我瞧着颜先生的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刚刚围上来足足百人，先生几招就化险为夷，想来再多几个也是能脱险的。”

　　若单单是小蝴蝶，那穆云清估计也就是多派一些手下来，这些人多学的是马上功夫，莫说颜生，就算是我也可以对付一些的，但是这次那人回去报信，我和颜生逃出牢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城里动静一大，就怕引来那些妄想春风的人。

　　连颜生都不愿招惹的人，怕是个大麻烦。

　　我琢磨了会儿，抬头恰对上小蝴蝶的灼灼目光，于是将刚刚想通的事情捡着能说的跟她解释了一通。

　　“哦，原来你们半夜出逃是因为城里有你们惹不起的仇家。”

　　我觉得这样理解也能够达到同一个结果，所以点点头称是。颜生忽然插话：“什么惹不起的仇家？”

　　我和小蝴蝶齐刷刷看向他。

　　颜生眉一皱，道：“被他们缠上会浪费很所时间，我尚有要事要办。”

　　“……”

　　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又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这次的马蹄声更加纷乱，应该是又多了不少人。

　　小蝴蝶耳力不如我和颜生，见我们神色忽然严肃，她急问：“是不是又追上来了？”

　　话刚落，车外扑扑声音落下，然后唰的一声，车帘便碎成了百块，和着真气铺面而来。

　　颜生手做太极状，周身散发出的内力将方圆四五米都囊括保护了起来。等到眼前白光一散，就见七个黑衣人脚立草尖将马车围了起来，草弯而不折，竟是上层轻功。

　　车夫猛地一拉缰绳，马的前蹄腾空而起，落地时硬生生扭到了一边。

　　“颜生，他们这几个人简直太骚包了，但是即便是耗费了轻功也不如你仙姿卓然。”我谄笑着凑到了颜生身前。

　　那七个人的身子一斜，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被我眼角给瞄到了。颜生拍拍我的脑袋，看着或许就是轻轻两下，但是我却感觉到了非常沉重的力道将我往车里面压。

　　他说：“进到车里面去。”

　　我扯扯他的袖子，摇头。

　　他又说：“听话。”

　　我说：“我只在家呆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要来接我。”

　　瞄准时机提要求果然可以事半功倍的，得到颜生为难的承诺后我窃笑不已，然后非常听话的进到车内并且双手捂眼表示不会因为晕血而耽误他分心不能认真打架。

　　就在我们和七个黑衣人对阵的时候，后面大部队的兵马也要追了上来，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只听兵戈的声音就知道动作有多么整齐划一。几百个士兵以及七个高手，我忽然有些担心颜生能不能脱困。

　　颜生往车里低声说了句：“你们先走！”便纵身跃进了七个黑衣人的包围之中，随后车夫大喊一声“驾！”鞭子随起随落，马车也冲了进去。

　　我虽看不到什么，但是迸溅到脸上的温热以及就响在耳边的刀戟相接的声音也能判断出，是颜生在为马车杀出了一条血路。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即便是看不到，脑中都能想象出鲜红四溅的景象。于是胃里一股股酸水开始往上翻涌，并且心慌的厉害。

　　恍惚中又仿若看到了颜生中剑的情形，不知是在担心颜生，还是因为晕血思维混乱，那一刻想看到颜生的冲动忽然喷薄，于是我做了个令我抱憾很久的决定——睁开了眼睛。

　　也就是这时，一道血光穿过车窗直直向我喷来，血色朦胧中，我只看到一条条乱七八糟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晕倒前最后的念头是，不知道这条条人影中究竟有没有颜生。

　　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暗香残。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对面条几上摆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瓶子里插了几朵花，搜罗脑中良久，发现着实找不到什么诗词来描写一番，于是感慨我果然不适合做个文人。

　　感慨完毕才发觉自己居然是睡在了床上，这一惊可不小，直接将我从床上炸了起来，我这边一叫唤，立即有人推开了房门，我说：“为什么我睡在了床上！”

　　小蝴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睡觉不在床上还能再地上么？”她冲我眨眨眼睛，“莫不是你睡觉不老实，总是半夜滚到地上去？”

　　“谁睡觉不老实！”我反驳，“我睡相好着呢！哎，不对，不是说这个。”我抓抓头发，“我们脱险了吧，这里是梁国了吗？颜，颜先生呢？”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呢？”小蝴蝶摆出为难的样子，“按理说，我应该按照你提问的顺序回答，但是又怕回答了第一个就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给忘掉了，但是若是按照你问题的重要性来答，我又不知道你这些问题中哪个是对你最重要的，万一我估计错了，回答完却又忘了其他的问题——”

　　我看向她的眼神愈来愈奇特，如此不着调的样子多有我的风范啊，可现在不是惺惺相惜的时候，我只能打断她说：“你只告诉我，颜先生在哪里就好。”

　　小蝴蝶眨眨眼睛说：“我不知道。”

　　我疑惑。

　　“唔，脱险之后，他就拜托了我将你带到京城，之后便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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