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喂，他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你追不上的！”

　　小蝴蝶的话将我阻在了房间门口，我抠着门上的菱花，指尖泛出青白色。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走之前留下什么话了吗？”

　　“唔，他说让我在路上要好生照顾你。”

　　我说：“不是这一句，还有吗？”

　　小蝴蝶拉着我坐到椅子上，从条几上端了茶壶倒水，动作慢条斯理，一点都不体谅我急切的心情。

　　我伸伸脖子，瞧清楚那小蝴蝶嘴边居然正噙着笑意时终于忍不住了：“喂，你说话呀，颜先生临走前说没说会去我家接我？”

　　她坐到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冲我笑得不怀好意：“这么着急呀，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啊，我知道了！”她一拍手，“你定是喜欢上他了，才不舍得离开他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靠谱，还兀自点点头总结了句，“是了，肯定是这个样子的。”

　　颜生就将我交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来照顾吗？嗯，虽然我并不需要谁来照顾，但是，选这样一个人他也太没眼光了呀。

　　鄙视完颜生的眼光，我开始细细打量那个陷入自己小世界的公主，发现她举手投足间气质浑然天成，又端着眉清目秀，居然也能称得上是个难得的美人。美人明显不能理解我惆怅的情怀，只是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哎哎，你快说说，颜先生知不知道你喜欢他呀？他喜欢不喜欢你？”

　　我嘴角抽了抽：“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肯定喜欢呀，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不喜欢的话那也太奇怪了不是。”

　　姑娘，你难道不觉得颜生一个大男人喜欢上我这个九岁娃娃才很奇怪么？我抚额长叹：“其实我只是想知道颜先生临走前说没说什么时候去我家接我。”

　　小蝴蝶目光委婉，就这么静静的看了我一会，才说：“没有，他没有说。”

　　也不知道我逼出来的承诺顶不顶用，虽然颜生说话一向算数，但当时情况紧急他迫于无奈才许了我一个月的承诺，他会不会因为恼我故意不去接我？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更加惆怅了。

　　路上行了半月，我已经充分了解到颜生眼光的毒辣。他知道小蝴蝶的身份，所以便告诉了她我的身份，如此小蝴蝶对我处处想让，想来是为了让我在我亲爹面前多说说她那个哥哥的好话。而那个与我们同行的车夫，其实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个普通人，前几日遇上山贼，就是他出手保了我和小蝴蝶的平安。同行十几日我都没有察觉这个人有身手，如此看来，他的功夫远在我之上。

　　又过了七日，马车便行到了梁国京城汴城。

　　抬头望那高高的城墙，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和颜生赶到燕县的场景。那城墙都是高耸达数十丈的，一个个端着银枪的士兵在上面来来回回的走，而城下是川流不息的行人热闹繁华。

　　所有的宫城都是坐北朝南坐落在京城的最中央，进了城之后只要顺着这条玄武街走，就能走到梁宫的玄武门。

　　我和小蝴蝶都清楚这个事情，但问题是，所有守宫门的人都只认牌子不认人，而我恰恰就缺少一块牌子。

　　小蝴蝶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你的公主令牌被你拿到金店让人给融了？”

　　我点点头。当时我不是急需银子花么，令牌那么沉的一块金子，在我眼里那就是很多很多的钱呐，谁让颜生穷呢，我不张罗着点会被他饿死的。

　　“那上面不是写着你的封号吗？居然也有人敢融？”小蝴蝶看我的样子就像是在教训说谎的娃娃一样严肃。

　　我十分鄙夷的说：“六国的文字都是不一样的，有几个其他国的人会认识梁国的字呢？金店里的匠人师傅又不是走南闯北的商人。”

　　小蝴蝶终于接受了我真的没有令牌的事实，于是让那车夫先找家客栈落脚，具体进宫事宜商量计划好再执行。此时她已经被我灌输了很多梁王是个好王上的思想，倒也不是十分着急进宫去瞧她那位哥哥。

　　因为我耽误了这姑娘的认亲之路，我很是过意不去，于是提议：“要不我找个萝卜刻个令牌混进去？”

　　小蝴蝶瞅着我一直笑，笑得我发毛，等我快忍不住的时候，她开口：“你知道令牌长什么样吗？”

　　“笑话，我的令牌我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啊，不就是刻着我的封号昭宁公主，上面绘着，绘着，”我偷瞧了眼小蝴蝶，她仍旧在笑着瞧我，我顿时泄了气，“还真没注意过，上面画的是什么。”想了想问，“那我们怎么进去？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小蝴蝶道：“唔，就用萝卜刻个令牌吧。”

　　“啊？”

　　“昭宁公主名声在外，想来那些守宫门的侍卫们见到昭宁公主的面只怕吓得胆都破了，哪里还敢往令牌上细瞧。”

　　我气结腹诽，名声不是很坏吧？

　　从落脚的这家客栈走到皇宫足足需要半个多时辰，今天天色已晚，所以决定明天再行动。小蝴蝶原本打算让我穿她的衣服进宫，说穿的好一点有利于这些宫人辨别我的身份，可是她的衣服都太大，我穿着实在不合适，若是出去买，身上所剩银两又不足以买上一件看起来比较华贵的衣服。

　　小蝴蝶终于也有惆怅的时候，我见她难得产生这样的情绪，就好心没有告诉她其实宫人们见到他们的公主穿裙子穿好料子的衣服才真真正正的要怀疑我的身份了。

　　晚上吃晚饭，小蝴蝶独自坐在客栈院子中的石凳上，背后是一直在掉叶子的梧桐树，秋风一吹一吹，便多几分寥落。

　　见我过来，她问我：“原来颜先生是怎么带你进宫的？”

　　“原来都不是走进宫的。”见小蝴蝶不解，我好心解释，“我们都是飞进宫的。”双手一对，摆出蝴蝶煽动翅膀的动作，“就像这样，我们飞呀飞呀，就飞进宫去了。”

　　她一把将我的手打开，笑斥我：“没个正经。”

　　我站起来打落身上的落叶，撇撇嘴道：“想这些做什么呀，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咱也要自己开条路，我爹很早就教给我这个道理啦。”

　　我这里一说到我那亲爹，小蝴蝶又惆怅起来了，她叹气，玉指轻敲着石桌，没由来的气氛凝滞。

　　“你那亲爹，真的不会为难我大哥吗？”

　　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呐，看来我以后做事一定要多思量思量，就算做了坏事那也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做的，那些能千古留名的帝王应该都是参悟到了这个真理啊。

　　小蝴蝶没等到我答话，又兀自沉浸到担忧她那大哥的心思中去了。

　　说起来她那大哥，我因归隐山林良久，所以没听说过什么“谦谦公子，笑谈生死”的称号，但从小蝴蝶对这个大哥的崇拜程度来看，这绝对不是个任人揉捏的人物，所以担心什么的，纯属浪费感情。

　　这一夜安然度过。

　　小蝴蝶原本是打算扮作我的侍女和我一起进宫的，但人们只接受穿得比小姐差的侍女，我瞅瞅小蝴蝶那身上等料子，所以这条建议被我无情抹杀掉了。

　　我说让小蝴蝶作为我的朋友进宫，可她却说我亲爹为了我的安全肯定要将这个朋友的祖宗八辈都查一遍的，因为她亲爹就曾这么干过。于是我们就如何进宫这个问题讨论了良久，最后也不能得出满意的答案。

　　眼见着太阳从东方移动到中空，又渐渐接近西方，小灰终于忍不住插嘴：“公主们今天还打算进宫吗？”

　　小灰就是那个车夫，小蝴蝶说这是她那亲哥特意派来贴身保护她的，因为眼睛是很奇特的灰色，所以她给人起名叫小灰。

　　我可怜小灰，这名字听起来多么像一只脏兮兮的灰老鼠，还不如我给我家颜生起的名字。小蝴蝶问：“你给你加颜先生起的什么名字？”

　　我说：“小白。”

　　现在不是讨论名字的时候，我赶紧收回跑题的思维，说：“今天当然要进宫。”然后看了看天色，“呐，现在就动身吧，我们边走边想。”

　　小蝴蝶也同意这个建议，于是我们三个便趁着微风，合着夕阳，兴冲冲地向皇宫去了。

　　因为马车不能入宫，所以在宫门口我们便下了车来，按照刚刚在路上商议的计划，小灰将马车赶走，小蝴蝶作为我徒弟跟着我进宫。当然，她开始是要做我的师姐的，我告诉她那个颜先生就是我的师父后，她立刻同意了作为徒弟的建议。

　　看来我这个谪仙般的师父在小蝴蝶眼里就是豺狼，宁可矮一辈都不愿意和他有什么牵扯。但是她为什么不想想做了我的徒弟，实际上就成了颜生的徒孙这个事实呢？果然我的思维能力要比她强上一点的。

　　我正感慨着身边的一个个人的人缘怎么都这么差劲的时候，宫门口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天呐，昭宁公主回宫了，快往里传往里传——”

　　我得意的冲小蝴蝶笑：“看见没，他们看到我都很兴奋哟。”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呼喊——

　　“大家没事千万别出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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