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燕县的牢房其实是很脏的，在外面听说的什么燕县父母官体恤百姓，显然这里的人们根本没有把关入牢房的人当做百姓来看。

　　我努力忽略这牢房里的腐烂气息，回头看颜生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不逃走，非得来这牢里一日游，但颜生似乎没有看明白我的眼神，我努力挤眼睛，努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才开口问我：“你眼睛里进沙子了？”

　　虽然我和颜生一起生活了五年，但这个默契还是非常需要培养的啊。

　　左右看看那狱卒已经走远，我才扒着牢门伸头问对面牢房的他：“你拳脚功夫一直都那么厉害，为什么不逃走啊？”

　　颜生说：“我逃走，你怎么办？”

　　当然是你先逃走然后找机会来就我呀。我朝天翻了翻白眼，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和他沟通有障碍呢？

　　颜生一直站在牢房中间，一动不动的。我以为他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出去，所以就很放心的做到靠墙安置的草席子上编草绳玩。

　　夜半，正当我靠墙上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一些簌簌的声音。睁眼发现，对面牢房已经空了。

　　我猛地一下子跳起来，左看看右瞧瞧确认颜生不是用了隐身术，而是真的不见了。

　　他刚刚难道一直在考虑把我扔下自己逃走的可行性吗？这么不爱护幼小不遵行自己会好好照顾我的诺言，颜生你会遭天谴的！我气愤啊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你刚刚是在骂我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飘来，我蓦地抬头，从没有一刻能感觉颜生这张妖孽脸是如此的和蔼可亲，顿时喜笑颜开：“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会骂对我这么好的颜生呢。”我干笑了几声，“你怎么出的牢房啊？”

　　颜生奇道：“我不是教过你可以化铁的功夫吗？”

　　地上果然一片黑黑的铁水痕迹，就这阴影如干涸的血迹一般。我也很是惊奇：“你没有中毒吗？”看他不解，我解释：“那群官兵来抓我们的时候，身上都有一股奇怪的香味的，我闻了那香味之后真气一直不能提上来。”

　　“居然用了安神香。”颜生伸手握住我这间牢房的铁索，一会松开，那黑黑的锁立刻变成了铁水顺着栏杆流到了地上。他说：“走吧。”

　　我跟着他往外走，注意到这路上不仅没有看到其他罪犯，更是没有见到一个看守的人，而且越走越黑，最后不能视物。

　　我紧紧握着颜生的手，手心已经被汗湿，却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微凉。这静谧的路上，心跳声呼吸声格外清晰。

　　前方有几丝微光透进来，我顿时喜道：“要出去了。”

　　“嘘，别说话。”

　　我点点头，点完才想起来这么黑的地方颜生不一定能看得见。

　　距离那几丝光越来越近，颜生轻声叮嘱了我一声：“小心点。”然后慢慢摸索着转过一个弯道，我紧紧跟着，绕过去才发现，这是一座假山。

　　从假山里出来，就看到一弯新月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月光如水水如天。

　　颜生抱着我飞起，脚尖轻轻一点湖面，留下一湖支离破碎的映月镜像。粼粼光色耀眼，长风入耳时，已越过一座高屋建瓴，落在了一条幽长的胡同里。

　　这一天过得果然丰富多彩，我觉得颜生很有必要给我解释一下刚刚这么些离奇事件发生的原因。当我如此询问颜生后，颜生居然说：“这事不是你引起来的吗？”

　　我有点莫名其妙。

　　他说：“我叮嘱你不要惹事的。”想了想，他又说，“你和穆云青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身份泄了密，所以牢里相对安全些。”

　　这是为什么功夫还在却安安分分去牢里呆着的原因。

　　“那人不愿和官府有牵扯，所以在我们被抓后一直堵在牢门口，等着我们自己出去。”

　　这是为什么从另外一条路出来的原因。

　　“我刚刚正巧发现了这条路。”颜生解释完，又问，“你不知我没有中毒，为什么还要让我逃走？”

　　我从颜生身上蹦下来——这个方法很好用，每次都能逼他说出来很多话，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于是说：“我不是说你拳脚功夫厉害么，真气被封，拳脚功夫又没有被封。”

　　颜生没有再说什么，他或许也感觉到了和我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才会如此沉默。

　　这样下去着实不利于我和他关系的进展，最重要的是，我唯恐他不去我家接我，家里虽然有我亲爹亲娘，但也有恐怖的教规矩的老嬷嬷。

　　但是讨好颜生这任务忒艰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功的，得想个法子让他不得不来接我才好。在我努力想法子的时候，颜生已经带着我飞到了城门口。

　　夜凉如水。巍峨的城墙矗立在月色朦胧中，从城墙下向上望去，发觉自己变得非常渺小，尤其是在这静谧的夜中，城墙和夜色连成一片，仿若浩瀚无边。

　　颜生也抬头看这城墙，问我：“你真气恢复了没有？”

　　我试着调动了下，然后摇摇头，问：“你带着我上不去吗？”其实我也知道，这城墙上没有着力点，一般能够凭借着深厚内力飞上去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颜生虽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中的高手，但这带着一个人飞上去也着实为难了点。

　　好在颜生这次良心发现，没有扔下我独自逃走。在等待颜生想办法出城的这一会儿里，我忽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他，就是那个奇怪的院子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通向牢房的路，但显然已经错过了你问我答的最佳时段，只能以后趁机再问了。

　　“骨碌碌——”的马车声音传来，一辆马车正向城门口驶来，背景是隐藏在浓稠夜色下的长街。微风带起车窗上的帘子，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唤了颜生过来。

　　我说：“我们有办法出去了。”

　　颜生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拉起我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车前，将那马车拦了下来。

　　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俏丽的容颜，不过此时这张俏丽的容颜不仅仅女扮男装还却对我们怒目而视：“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拦住我的车。”

　　“姑娘。”颜生在我前面开口，他将我拉到身前压粗了声音说，“我妹妹疾病，需要去梁国寻慕容神医来为她医治。”

　　那个齐国的小公主疑惑的看向我。我这白里透红的面相像得了什么绝症的人么？正腹诽着颜生连谎话都不会说的时候，那小公主居然咯咯笑着说：“好漂亮的小姑娘。”

　　我从小就喜欢听别人夸我漂亮，但是因为颜生的长年对比，我越发觉得自己无盐。虽然这小公主没有震惊于颜生的美貌反而觉得我很漂亮这件事非常奇怪，但是看在她夸我的面子上还是决定喜欢她。

　　这时小公主又说：“我常听说一些病入骨髓的重症在外貌上是看不出来的，这小妹妹面相健康，定是得了什么不常见的奇症才非得寻慕容神医医治的吧？”

　　颜生说：“是。”

　　于是我们就搭上了小公主的便车，我愈发觉得这个世界很是玄幻，这样无厘头的谎言，居然也能得到这样无厘头的认可，世界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马车刚刚行使便停了下来，听声音我知道是到了城门口，赶车人正和守卫在交涉。小公主递出去一个牌子，外面士兵立刻换了恭敬语调说：“原来是马将军的人，不知因何事要出城？”

　　小公主踢了踢颜生，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说：“你来说。”

　　颜生看了小公主一眼，然后扬声道：“自是有要事，尔等还不配知道！”

　　守卫立刻谄笑，一副难办的强调答：“实在不是小的不给将军面子，而是穆小将军那里发了话说城内进了奸细，无论谁一律不许出城。”

　　“马将军做事，还轮不到一个小将来耽搁！”颜生沉了沉声音，“速开城门，耽误了马将军的要事，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一阵沉默后，那守卫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地，像颜生赔笑道歉，然后朝不远处喊了声：“开城门——”

　　马车骨碌碌的驶动，我们顺利出城。

　　出城之后，车里的气氛就不再那么紧张，小公主首先开口道：“你也看出来了吧，我是个女的，声音再怎么装都不会很像。所以为感谢你，我决定顺路载你们一程，不管是不是真的要送这个小妹妹去看病，我就当交个朋友。”

　　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什么看病什么奇症，都是说着玩的，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我看看颜生又看看那个小公主，暗道，两只狐狸。

　　小公主又说：“既然交朋友，我介绍下自己吧，我叫胡蝶，胡琴的胡，蝴蝶的蝶，你们可以叫我小蝴蝶。”说罢看向颜生。

　　颜生没有说话，显然是不乐意交这个朋友的。他不乐意我乐意呀，于是我很欢快的抢答：“他姓颜，你称呼他为颜先生就好了。我叫赵宁，赵就是赵国的赵，宁是安宁的宁，我爹希望我一生安宁。”说着还冲小蝴蝶笑了笑。

　　小蝴蝶刚道了句这名字好，那个赶车的忽然掀开车帘子，说：“不好了，他们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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