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凤歌守在床前,不言不语,默默地看着床边的黄色流苏,徐皇后服了药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权采女在外间拜佛为徐皇后祈福。
连着几日没在朝堂上看见马思敏,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听说他已经奉旨去北京那边督促新宫城的建造,北京那边的天气比金陵这边要热得多,在那边被暑气打了头晕厥过去的人也是有的,也不知他站在太阳底下,会不会也因中了暑厥过去呢。
正思量着,权采女拜完佛进来,平静地说:“郡主,皇后娘娘的药是不是送过来了?”
凤歌赶紧起身,回答道:“还没呢。”
权采女的秀眉微拧,说:“往回这时娘娘该服药了,今儿个怎么到这时还没人把药送过来呢?”
凤歌说:“权娘娘,皇后娘娘还睡着呢,不如等她醒来以后再吩咐人送来也不迟。”
权采女仍旧皱着眉,说:“娘娘该什么时候吃药,这事先都由太医院的太医们定好了时辰的,必须按着时辰来,可马虎不得。”
说完她便吩咐一名宫女去御膳房那边催促,凤歌的屁股已坐得有些麻木,心想与其在这屋子里百无聊奈地坐着,还不如出去走动一下,她便从椅子里站起身,说:“权娘娘,还是我去吧。”
权采女的眉头展开,说:“那就有劳郡主了。”
在坤宁宫外,凤歌叫上素锦,早有一名太监低着头提着纱灯候在前面。
“公公,我们要去御膳房。”
太监点了点头,便只管在前面带路。
纱灯的光在黑夜里昏黄一团,好像一不小心便会被这黑夜吞噬了去。
一路经过假山及几所宫院,太监突然在一处宫院前站住,说:“郡主,御膳房到了。”
太监的声音浑厚低沉,那个显著的差异使凤歌和素锦同时吓了一跳,素锦叫道:“你不是太监?”
凤歌按住狂跳的心,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抬起头,纱灯映照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他看着凤歌,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说:“凤歌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凤歌吓了一大跳,低呼道:“汉王殿下。”
心里却想朱高煦这回总算变聪明了一些,她反应过来,拉着素锦便要给朱高煦见礼。
朱高煦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挡住了凤歌就要弯下去的腰肢,接着他说:“我进宫来并不想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你的丈夫。不过听人说马思敏已经去了北京。”
说后面那句话时,朱高煦盯着凤歌,那目光特别锐利。
凤歌说:“你若想见皇后娘娘,最好跟着我,什么话都不要说。”
朱高煦咧嘴笑道:“爷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凤歌白了他一眼,带着素锦走进御膳房,不大一会取了药出来,朱高煦撑着灯站在那里,只是他的脸色较凝重,他盯着凤歌眼神闪烁。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儿么?再不走等着被人发现?”凤歌没好气地说。
朱高煦噗地笑道:“你这美人儿也太泼辣了,我还真消受不起。郡主,小的这就走了。”
凤歌心说也只有像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忧愁来得快也去得快。
一路默默回到坤宁宫。在宫门外,素锦止了步,朱高煦低着头尾随着凤歌正要抬腿进去,米兰从里面出来,拦在他面前,斥道:“皇后娘娘的寝宫岂是你们能随便进的?”
那盛气凌人的语气便惹恼了朱高煦,他抬起头,瞪着米兰,正要喝斥,却见米兰直直地瞪着他,他没好气地说:“米兰,我可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看母后的。”
米兰笑嗔道:“二殿下,您骗谁呢。难道皇上也下旨让您假扮太监么?”
“嚯,你还无情无义上瘾了不成?”
凤歌见他二人又要争执,便赶紧说:“米兰姑姑,你就让他进来吧,他探完皇后娘娘的凤体,皇上还等着他回去回话呢。”
米兰一愣,很快便说道:“皇上刚过来瞧了娘娘,这才多大会子,便又惦上了。”说着,她边笑着边让开了道,“好吧,你就进来,等会便好生去回了皇上,也好叫皇上放心。”
凤歌端着药带着朱高煦到了屋里,权采女见到她,便伸出手要端过碗去,凤歌见她眼神疲惫,便说:“权娘娘,我来侍候娘娘,您去歇息吧。”
床帐内传来几声咳嗽,朱高煦猛地抬头,大步上前,推开权采女,掀开床上的幔帐。
床上,徐皇后拥被,闭着双眼,一手捂胸剧烈咳嗽,她的脸色苍白,容颜憔悴,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枕上。
“母后。”朱高煦趴在床前这一呼喊,屋内空气骤变。
徐皇后中断了咳嗽声,猛地睁开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同时受惊的还有权采女,权采女被朱高煦重重一推,跌倒在地,扭伤了腰,朱高煦那声呼唤使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她瞪大那双美目呆呆地望着他,没有意识地脱口而出:“汉王殿下?”
凤歌的神情骤然紧张,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然后她把药碗往朱高煦手里一放,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去关上大门,回身之际她低声吩咐屋里当值的宫女不许把此事泄露出去。
接下去徐皇后声音里透出嗔责和怜爱,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覆在朱高煦的一只手背上,说:“高煦,过了这么久你才想起来看我么?”
“难道母后不想儿子?就算母后不想儿子,做儿子的知道母亲身体欠安,又怎能在宫外安稳地呆下去?”
权采女这时笑笑说:“皇后娘娘,汉王殿下,正好有一卷经我忘记带过来了,我这就让凤歌郡主陪我回去拿。”
徐皇后便点头,说:“看你们这样子,累得不轻,你们都回去先歇着,明儿再过来吧。”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凤歌听见吩咐便从地上扶起权采女。
出了坤宁宫,权采女却不急着回春和殿,她到御花园里的一处凉亭坐下,才抬头对凤歌说:“郡主,难得得空出来走走,不如就在这里坐会子。”
凤歌便在她身边坐下,素锦跟着权采女的贴身宫女米粒儿站得远远的,摘着园里的虞美人。
凤歌想着在平阳王府的夏天,朱济熿还曾经带着她在田间捉萤火虫,可那样的日子却再也不会回来,就像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凤歌。
后面的日子她不敢去想,想着便心惊胆战。
“郡主,这里的夜晚可真静,我真希望皇后娘娘的病能好起来……”权采女说到这里,便突然双手合什,仰天低声昵喃,因为是用朝鲜语说的,凤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虔诚。
凤歌跟着双手合什,诚心诚意地为徐皇后向上天祈祷,心里却又暗想,权采女如此善良和通情达理,难怪在徐皇后死后,明成祖有意立她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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