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没人知道朱高煦和徐皇后都谈了些什么,因为惦记着徐皇后的病,凤歌没有回柔仪殿,送权采女回了春和殿便返回坤宁宫,正好碰见朱高煦从里面低头走出来,那英俊的脸上犹有泪痕。
凤歌正要对他福身,朱高煦却用手拦住她,低声说:“凤歌,你可介意送我出宫?”
凤歌怔愣了一下,没有细想,便点了点头。
夜,似乎更冷了,风瑟瑟,整座紫禁城在烛光中摇曳,凤歌和朱高煦默默地走着,穿过宫院,绕过桥廊,突然朱高煦停住脚步,感慨道:“金陵真是好啊,凤歌,你说是不是?”
听见问话,凤歌才看向他,朱高煦的脸上犹有泪痕,眼角亦是湿湿的,但是却满脸落寞和孤寂。
凤歌迟疑地嗯了一声。
“你也觉得好,难怪朝中的大臣都不想离开这里,只是有些人却再也回不来,除了在梦里相望。”
凤歌听他悲叹,便问道:“你要离开金陵么?”
朱高煦突然冷冷一笑,说:“在我母后养病之期,谁也别想让我离开金陵半步。”
静默了片刻,朱高煦接着说:“济熿很想你,托我来看看你,你可有话对他讲?”
没来由地,凤歌惊愕地望着他,不知他怎么会有平阳王的消息,但她仍抑制不住激动,抱住他的一只衣袖连声说:“你见过三哥,他还好么?他可有好好吃饭?他的腿还疼么?”
朱高煦重重点头,说:“他很好,至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前些日子他外出打猎的时候打了一只火狐,他托人做了一件坎肩让我带来给你,我把它忘在宫外了,明儿我再着人给你送进宫来。”
凤歌被那个消息兴奋得不知怎么样做才好,她的心中被一种强烈的温暖塞得满满的,因为远在平阳王府的那个人并没有忘记她,三哥定会有法子救她出去,她激动之下竟感到语言匮乏,脑子里想不出一句足以表达自己对他的思念的句子,于是她只得说:“你明儿来的时候,我写封信你带给他吧。”
然而第二日大早,凤歌在侍候徐皇后吃粥的时候,徐皇后看她的眼神却与往日不同,隐隐竟觉比往日犀利了些,她下意识地问道:“皇后娘娘,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徐皇后温和地笑了笑,陡然问出一句:“凤歌,住在宫里你可习惯?”
凤歌点头。
“在我面前,你自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我也知道这宫里比起外面来是枯燥了许多,我这一病使得你和家人分离,这事着实令我不安。”
那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使凤歌如坠入迷雾,她没来由地惶恐,赶紧下跪。
“算了,起吧,你别动不动就跪。今儿个外面天气怎样?”
“回皇后娘娘,今儿个外面阴着呢,要不奴婢扶你出去坐会?”权采女笑说道。
“唔,我在这屋子里闷了许久,倒把我闷坏了。妹妹,你就扶我出去走走。凤歌,你替我去把那决明茶泡上一壶吧。”
天空呈现出一片灰色,紫禁城中团花似锦,显出几分生机,但它却拂不去宫中人们心头积压的沉重和悲哀,也掩饰不了宫廷每个角落或明或暗的争斗。
凤歌和权采女扶着徐皇后慢慢走出屋子,走出坤宁宫,径直往御花园那边走去。
也许因为天气好,徐皇后的脸上洋溢着笑。
突然一名太监匆匆跑来报道:“皇后娘娘,徐美人殁了。”
徐皇后惊讶道:“哪个徐美人?”
权采女问道:“就是那个住在我西边的徐美人么?”
太监回答是。
权采女便也讶异道:“徐美人是闹腾了一些,昨儿个晚上我回去经过她的宫院外面,我还听见她在哭着骂人,怎么就会殁了呢?”
那太监老老实实地回道:“奴才也不知道,今儿个早上还是徐美人的贴身宫女玉珠去侍候她梳洗时才发现她悬梁自尽了。”
徐皇后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凤歌和权采女赶紧扶住,异口同声地喊道:“皇后娘娘。”
徐皇后的脸色变白了,表情倏地悲痛,说话也变得缓慢,说:“我知道了,你去王总管那里支点银子,按宫中规矩把徐美人厚葬了。这事不可惊动皇上,只许私底下悄悄地给王总管说。”
那太监这才磕了一个头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徐皇后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语气充满了自责:“这事说来也是我这个做皇后的没有想周全,我以为让她们看《内训》和《女诫》就能让宫里太平,如今出了这事,我才想到当初我也该再用心劝劝皇上平分雨露。徐美人进宫也有三四年了,她平时虽然在宫里争风闹腾,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做回真正的女人。”
凤歌看着权采女和徐皇后同时都面带悲色,她暗中唏嘘,宫中的女人从踏入这道宫墙开始便一直处于大大小小争斗之中,胜者便受尽恩宠,泽被族人,落败者则在宫中虚度年华孤老终生。所幸她不是这宫中的女人。
最后徐皇后带着凤歌及权采女赶到春和殿西面徐美人的宫院,看着那躺在床上已经死去的年轻女人的尸体,听见宫女的哭声,凤歌感到周身如置风雪当中,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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