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品没有回头,所以她没有看见,当她转身之后,李瞳直直地望着她,一双重瞳的眸子重叠在一起,变得极为深邃,似在想着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想,飘缈虚幻,让人抓不住那飘荡的思绪。
“公子?”俏儿望着李瞳叫唤了一声。
“啊!俏儿,我们有银子了。我们去住店吧。”李瞳回眸,望向俏儿,眼中又盛满兴奋和单纯,刚刚那飘乎的眼色,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俏儿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半个时辰后,她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高大华丽的楼。
“郡主……”
“叫公子。”折扇“啪”地敲在她头顶。“公子,我们真的要住这里?”她知道住这里很贵,可是她心疼的,却不是钱。她不愿意进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妓院。
李瞳望着俏儿,点了点头,甚至还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竟露着无辜的神色。
俏儿只与他对望了一眼,便调开了头,犹豫着。郡主从来什么也不说,从来都只是顽皮地笑着,他心里有多苦,她不知道,她只能自己去想象,去为他心疼,所以她……无法拒绝露出这种眼神的他。可是……
“郡主,虽然你的事情俏儿都知道,可是别人却只当郡主是女扮男装,若是去了这里……”若是去了这里,就再也瞒不住他是男人的事实。只是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
“俏儿。”李瞳伸出一只手,揽着俏儿的肩上,“你说我们这次来江南,是干什么来的?”
“是离家出走。”俏儿答毕,抬头,看见李瞳挑了挑眉,恍然。“……是来江南玩的,因为王爷不许,所以便离家出走了。”
“嗯嗯!不错,有长进。”李瞳赞许地点了点头,望着俏儿的眼里透着满意的神色,“既然是来玩的,我们能不能把身份什么的都撇开?”
都撇开?
怎么可能。
他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若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怕孩子长不大,当女儿养了,只要成年的时候说一声,便什么事情也没有,可是他却是王侯之家,常伴君左右,如若身份泄露了,便谁也救不了他。
“可是……”
“这里不是长安。再说了,在长安,本公子上万花楼的日子还少吗?”
俏儿沉默了。的确,在长安,郡主也时常去万花楼,可是那个时候,别人只当他是女扮男装去胡闹的,而且他也没有跟任何女人坦诚相见过。
“这里又不是万花楼。”她终于鼓足勇气,望着李瞳。
“这里不是万花楼吗?俏儿,你眼睛长哪里去了?”李瞳嘻笑的声音传来,俏儿惊讶地抬头。郡主说什么?这里是万花楼吗?视线落在一块牌匾上,那牌匾上,赫然写着“万花楼”三个烫金的大字。一瞬,俏儿愣了。这里竟真的是万花楼。
“分店,你没听说过吗?这里跟京城里的那家是同一位老板。”李瞳眯眯一笑,转身,跨进楼里,比女子声音低沉,却又比男子声音清脆的声音传来,“本公子一向只住万花楼。”
俏儿静静地站在万花楼前,静静地望着,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如果是万花楼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若是有问题,当年郡主第一次上万花楼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出问题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俏儿跟了进去,她刚进楼,立刻被楼上一道依栏而坐的人影夺去了视线。只一眼,她便明白了,那个人……一定不是女人。那个人,也跟她们家郡主一样,明明是男人,却扮作了女人。
这世上,竟然还有跟郡主一样的人?
***
从李瞳踏进万花楼起,温璧蝉就看见了他,只是他依然半倚着栏杆,除了坐着以外,什么也不做。身后有花娘和嫖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里,他却全部忽略,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哟,温大美人儿,好久不见了。你竟然比本公子还要先一步到这里。”李瞳直到走到温璧蝉面前,才停住脚。
温璧蝉只微微欠了欠身子,发丝随着他的动作飘荡,落在了粉红色的长裙上。其实他根本不必向李瞳行礼,因为李瞳不是万花楼的恩客,而是万花楼背后的那座靠山,而他,则是万花楼的老板。
“你几时到的?”
“昨天。”
“怎么今日才来?”
“没办法,俏儿弄丢了包袱,没银子可住不起万花楼。”李瞳笑眯眯地望着温璧蝉,“温大美人儿,要不下次,准许本公子赊账如何?”
“不管是谁进了万花楼,身份地位都得给我放下,而且概不赊欠。”温璧蝉只瞟了他一眼,又继续望着楼下。“你去见过厉千品了?”
“嗯。”
“你也去过厉家了?”
“还没有。只在厉家的商铺和赌场里转了一圈,顺手弄了点银子花花。你也见过厉千品了?”李瞳笑问,移步到栏杆前,面对着温璧蝉坐下。温璧蝉原本并不姓温,也并非女子,只是当他穿起女子衣裳的同时,他也丢弃了一切,不只名字,连姓也一起改了。他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的人。就这一点来说,他与他极相似,可是却又略有不同。
温璧蝉望着楼下,楼下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在他眼中倒映成了一种虚幻。他没有回答李瞳的话,他觉得他根本不必答,因为关于他和厉千品之间的那点事情,李瞳全部都知道。正因他知道,所以才会告诉他关于厉家、关于厉千品的事情,才会邀他一同来这里。
“公子。”一声略到哀怨的声音响起,随后俏儿站到了李瞳的面前,李瞳望着她,面带诧异。“俏儿,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不是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吗?”
“你身后,有能站人的位置吗?”在俏儿还哀怨地看着李瞳的时候,温璧蝉淡淡地看了李瞳一眼,淡淡地说。直到此时,李瞳才恍然想起他坐在栏杆上,他背后,根本就没有能踏脚的地方。他竟将俏儿……给忘了。
“公子,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俏儿黑着脸。
李瞳干笑了两声,从栏杆上下来,扶着俏儿的肩,让她转了一个圈。
“温大美人儿,本公子先跟我家俏儿回房了。”说完,他推着俏儿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望着温璧蝉。“温大美人儿,厉千品他……”
温璧蝉回头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不,什么事也没有。”李瞳笑了笑,推着俏儿走了。他本来是想跟温璧蝉说厉千品很像整容后的隐皇兄,可是想想,终是什么也没说。璧蝉没有见过整容后的隐皇兄,见过整容后的隐皇兄的人,只有清阳,即使说了,他也不会懂。
清阳为什么会用厉千品的脸做隐皇兄的脸呢?他是否早知道他会遇见她?
清阳,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厉千品跪在堂屋正中,双手撑在地上,祼露的背脊上印着几条鞭痕。在她正对面,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一个年过四十,打扮得极为高贵的女子端端正正地坐着,手里拿了一杯茶,递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又放到桌上。
“说,是谁让你动用库房的银子的?”声音不大,也不尖锐,可是却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厉千品皱眉。今天刚回来,便被丫环叫来这里,一上来二娘便家法伺侯,她正思索,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却原来是为了她输的那几百两银子。
“二娘,当时情况,容不得千品……”
“我没问你这些,我只问你,你动没动过库房的银子?”
厉千品垂下头。
“千品知错了。”她认错。爹从来不回家,在这个家里,二娘向来说一不二。她既然不听她的解释,那么她纵然再解释,也是没有用。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而已,倒也还不至于让二娘兴师动众。
“知错?难道你觉得输了几百万两的银子,一句知错就完了?”
厉千品猛然抬头。
百万两?
她只跟李瞳赌了一把,哪会输掉几百万两?
忽见站在二娘身边的厉万贤朝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顿时明白了,万贤一向挥霍无度,只怕那些银子未必都是输的。只是亏空的银两补不齐,干脆趁着这个时机全部推到她身上。
她,要辩解吗?
“千品知错了!”垂下头,厉千品放弃辩解。她不辩解,是因为她知道,即使辩解,也没有用。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就在一个月内把这亏空的银子填上去。”厉家主母慢幽幽地看了厉千品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
厉千品抬头,不语。她在厉家向来不拿一分银子,哪来这么一大笔的钱?
“怎么,你不想还?”尖锐的声音又悠悠响起。
“不是!”
“既然不是不想还银子,那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厉千品沉默着,终是移开了视线。
“千品没有银子。”是的,她没有银子。在厉家,她向来不拿银子,别说几百万两,就是几百两也没有。不,也不该说她没银子,杭州巡抚今日倒是给过她银子,只可惜,那银子,被李瞳拿去了。
“没有银子?”厉家主母微微一笑,将茶杯放回到桌上,“没有银子,我给你银子。”
厉千品讶异地望着厉家主母。
给她银子?
二娘对她一向苛刻,今日怎么会这么好说话了?
“我给你银子,但厉家向来不养闲人,你必须给万贤做一个月的随侍丫环。记住了,不管万贤去哪里,你都得跟着,一步也不许离开。否则,你就别再踏进厉家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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