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寻遍最后一个角落,厉千品失神地坐在地上。李瞳又说谎了。他明明说会在这里等她的,可是她找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他……不见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这么不见了。
天空慢慢变得昏沉,月亮缓缓升起,一直升上树梢。厉千品就那样靠着窗坐着,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去找他吧。他是个好男人。”低沉的男音传来,厉千品抬头,才知道来的人是爹。但很快,她又将头垂下。“我不去,我不能离开厉家。”
“我知道,你答应过你娘,会一直留在家里,会保护这个家,可是足够了。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厉千品讶异地望着道士。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要赶她走?
“孩子。家,是心所向的地方。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去你想让他成为你的家人的人在的地方。那里,才是你的一切,才是你的家。”
厉千品怔怔地看着道士,忽然起身,朝着万花楼奔去。她找遍万花楼,找遍西子湖畔的所有画坊,找遍板照山,最后站在绝情崖上。
“别跳下去。李瞳不在下面。”龚清阳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回头,怔怔地望着龚清阳。
“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龚清阳微微抬头望着头顶的月亮。他自然知道李瞳在哪里,只是他却不想说出来。这两个人已经错过了,再继续纠缠也只会更痛苦而已。
“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厉千品冲到龚清阳的面前,抓着他摇恍着。现在只要能知道李瞳在哪里,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龚清阳微垂下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们明明刚刚才解开误会,我们明明发誓说一辈子都会在一起……”厉千品的声音带着凄沥,说到后来已经呜咽不断,听不出她说的什么。
龚清阳只是很平静地望着她哭,等她哭够子,他才问:“你了解李瞳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知道他的痛苦吗?”
厉千品怔怔地望着龚清阳。他知道什么?他又想说什么?
“是。我不了解他,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我对他的痛苦也束手无策,可是那是我的错吗?你们谁也不肯告诉我李瞳的过去,只会在这个时候这样指责我。我只是爱上他了,难道这错了吗?”她突然大声地哭诉着。
她错了吗?她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难道错了吗?
龚清阳平静地望着厉千品,就在厉千品以为他不会告诉她任何事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李瞳是男人,也是郡主。他是前皇帝李渊的私生子,李渊做侯爷的时候不敢养,只好放在克亲王府里让别人替他养。克亲王府的王爷怕他占了长子的位置,将来要世袭去王府的爵位,便一直拿他当女孩子养大。后来李渊夺得天下,却是连认都未曾认过他,只是赐了他李姓,封他做了郡主。
谁也不知道李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李瞳今后到底会如何,谁也不知道李瞳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这样活着,只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若是被揭开,纵使皇帝再宠他,等待他的依然只有死亡。毕竟皇家出不得丑闻,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上下两代人的丑闻。
纵然如此,李瞳还是无时无刻不在笑,甚至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风生水起。只有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那双重瞳的眸子才会重叠在一起,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本来若只是这个样子,李瞳最多也就只是这一辈子背负着郡主的这个名号,不能娶妻不能生子地活下去,可是……李瞳先前不知自己是男子,喜欢着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今皇上的皇兄——隐太子,甚至为了隐太子不惜参与了玄武门事变。
隐太子这边参与过玄武门事变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活几乎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活着,可是皇帝却独独让李瞳活了下来。一来,他们是兄弟,二来……”龚清阳说到这里,看了厉千品一眼。
“……皇帝曾经也以为李瞳只是克亲王府的小姐而深深地爱着她。”
厉千品久久地说不出话来。这就是皇帝明知道李瞳是个男人,却仍然要他入宫的原因?可是……
“他们是兄弟……”
“在帝王家,没有兄弟。”龚清阳打断了厉千品的话,“在皇帝的眼中,李瞳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李瞳怎样。李瞳看似绝情,其实很多情,他不想害人,所以他很少与人有接触。因为他知道凡是与他有接触的人,都会被皇帝盯上,莫名地从这个世上消失。这样……你还爱他吗?”
“我爱他,即使为他去死,也无所谓。所以请告诉我,他在哪里?”厉千品用今生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望着龚清阳。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懂。李瞳不是你能爱的人,你最好还是将他忘了。”龚清阳转身。他不说,因为他不想李瞳的用心全白费了。
“我一定要去找他。”厉千品突然跪在了龚清阳的身后。龚清阳只看了她一眼,依然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
“我知道李瞳在哪里。”温璧蝉一直躲在树后面,只是他看不下去了。他不懂,为什么龚清阳不让他们插手李瞳和厉千品的事情。明明这两个人都这么痛苦。
厉千品泪未干,可是现在她却顾不得去擦眼泪了。她怔怔地望着温璧蝉,等着他给她一个答案。
“璧蝉,你……”龚清阳欲言又止,终是垂着头沉默了。
“李瞳在长安。他是克亲王府的郡主。”
厉千品转身,她已经半刻也等不及了。
“你到了那里,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李瞳。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龚清阳缓缓问。
厉千品点了一下头。她要去。不管她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李瞳,她都要去。
“那么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李瞳答应过皇上,如果他破不了这个案子,他便入宫做皇帝的妃子。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即使你去了长安,也未必真的能见到李瞳。”
一瞬间,厉千品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腊月里的河里,全身冰冷。
原来是她将他一步步逼入了绝境。
***
秋意渐浓,树叶渐渐染了缤纷的色彩,风一吹,一片一片的落下,将地上的泥土渐渐掩埋。厉千品站在长安城的大门内默默抬头,望向长安城那高大的城门。
她来长安了。万锦给了她一些银两,她就这样只身上了路,一路顺风顺水,就这样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她找了一家酒楼,走了进去。她刚坐下,隔壁桌的说话声传来,飘进她的耳朵里。
“喂,你听说了吗?瞳郡主要入宫了。”
“入宫?瞳郡主不是经常入宫吗?”
“这次不一样,这次,瞳郡主入宫是去做妃子,听说入了宫,就不会再出来了。你不见那些当官的,个个喜笑颜开,巴不得选秀早点开始吗?”
“啊,这样啊。那倒是好事啊。瞳郡主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入宫了好,省得祸害百姓。”
“唉,你又说外行话了。虽然瞳郡主是蛮不讲理了一些,但你不觉得看瞳郡主整那些个贪官很大快人心吗?再说了,人家郡主什么时候找上我们这些小角色了,什么时候惊搅过平民百姓了?她那哪叫祸害百姓,她那简直就叫替天行道。她这一入宫,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舍不得呢。”
“是吗?”
“当然是。”
“……”
……
后面的话,厉千品没有听,只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走出了酒楼。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把那些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李瞳到底有多痛苦。
刚走出酒楼,远远便见一辆马车朝这边驰来,路上的行人退到路边,议论纷纷,极为热闹。
“大婶,请问这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好大的排场啊。”她拉住身边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问。
“这你都不知道?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是瞳郡主的车。瞳郡主本来就权大势大,听说再过不久还会入宫做皇妃,到时候就更加地不得了了。听说现在就算是克亲王爷见了瞳郡主都要客客气气的。克亲王爷你知道吧?就是瞳郡主的爹。”
厉千品客气地笑了笑,接着又怔怔地望着马车。
那里面坐的,真的是李瞳吗?
如果龚清阳说的都是真的,那李瞳就太凄惨了。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这样惨烈却还活着,还没有疯。
如果是她的话,她只怕早就已经疯了。
但是李瞳却不一样,李瞳不但没有疯,还活得异样的鲜明妖艳。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当初明明应该恨他却始终下不了手伤他,原来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他的那份混杂着悲伤和惨烈的坚强所吸引。
马车在驰过厉千品的身边时车帘被挑起,透过窗,她怔怔地望着他。
他还是一样鲜衣华服,只是换作了女装,浓装艳抹,极为妖艳。若不是早知道这是他的马车,她几乎都认不出来。恍惚间她觉得李瞳似乎朝她看了一眼,可是车帘很快又放下,再没有动静。她在车后追了几步后站住。
街上人来人往,唯独她站在大街的正中央疑惑着——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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