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窗下。”南宫烟络勉强一笑，不着痕迹地放下裙摆，“放心，我没事。”

　　“如果你哪天说你有事，我才能真正对你放心。”指关节轻轻扣了扣桌面，“每次都说没事，哪次是真正没事的？如果能稍微顺着爹一点，也不用每次都这么凄惨。”

　　“可是……”

　　“就算真不想听，嘴上就不能乖点么？”

　　嘴角撇了撇，她这才感受到了双膝的麻木。

　　“如果讨巧些，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皮肉之苦了。”南宫浅痕轻轻叹了口气，“说到你和阿朔，别说那些外人，连我这个当大哥的都看不下去了。”

　　兄妹禁断，能有几个人能看得下去的呢，但是只要自己快活，为何要管别人？

　　再说……自己与南宫朔，又与别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整天说三道四的。

　　不服气地盯着眼前的茶杯，少女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握紧。

　　“大哥。”良久南宫烟络才缓缓抬头，对上南宫浅痕投来的目光，“这个样子，真的会毁了他的前途么？”

　　原本带笑的眼神滞了滞，她这么问，当真是头一遭。

　　“会。”

　　答得斩钉截铁，甚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怎么可能不会，人言可畏，若是每个人都用这点说南宫朔的不是，就算皇帝再怎么赏识，也保不住一个骠骑将军。

　　况且，这件事传出去，会啼笑皆非的吧。

　　谁愿意成天变成街坊间无聊时的笑料与茶余饭后的闲谈呢，空留得旁人嚼舌根。

　　“那我该怎么办？”

　　像是疑问，但分明便是自言自语，南宫浅痕眼中有些不忍。

　　可就算是不忍也要说，这样拖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你们两个难不成还打算拜堂成亲么？”

　　南宫烟络霍然抬头，原本黯淡的双目里突然出现了神采。

　　南宫浅痕倒抽一口冷气，这打算打击她的话竟一不小心变成鼓励了么？

　　“若是我与他私奔，岂不是再不惧人言？”

　　南宫浅痕脸色渐黑，忍不住重重拍桌：“胡闹，你们私奔吃什么住什么，阿朔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就要为了你的任性付之一炬么？”

　　话才出口便已后悔，似是说得重了一些，南宫烟络又渐渐蔫了下去。

　　“大哥，你说话越来越像父亲了。”

　　掩不住的失落，大概方才南宫骁也如此喝过她吧。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阿朔迟早会娶个公主回来，你也会嫁给一个王孙。”收住满心怒气，南宫浅痕语中带着叹息，“你又在幻想些什么？”

　　——他迟早要娶，我迟早要嫁，到时各自为家，对于对方，自己又算什么呢？

　　命运早已写好，她要做的不过是一步步走下去而已，却是异想天开着想要争取幸福，她以为只要努力便可摆脱命运，可是……可是……

　　就连最亲的哥哥最离经叛道的哥哥也将自己斥之为胡闹。

　　她是知道宫里的灼华公主的，早就在众目睽睽下宣扬要嫁给南宫朔的人，作为皇帝最宠的女儿，皇帝怎么会让她失信于人？

　　“其实……我都明白的。”咽下所有想要反抗的话，只换得一声叹息，方才在南宫骁面前的骄傲全都不见，“可是我偏是不相信……但不相信又能怎样……”

　　“烟络……”

　　“大哥，没事的。”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我会给他的前程一个交代。”

　　一个交代……总是觉得有些怪异，然而南宫烟络不给他细想的机会便将他推出了清竹小筑，毅然决然地闭上房门。

　　踟蹰片刻，南宫浅痕决定离开，踏在石子路上的双足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一个交代……

　　脑中反复闪现着这个词，才要走出清竹小筑所在的园子便猛然收住了脚步。

　　什么叫一个交代！

　　临别时南宫烟络眼中划过的决绝闪入脑海，南宫烟络，这就是你要给他的一个交代么！变了脸色，南宫浅痕猛然转身，急切的脚步驱散了他似乎与身俱来的慵懒。

　　“烟络！”

　　敲不开房门，可是耳中分明传来了人体倒地的声音。

　　“烟络！”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整个屋子被他捶得怦怦直响。

　　可是没有丫鬟与小厮赶来，应该……所有的陪同都被她一并驱散。

　　但终究还是引来了南宫骁，男人看见了南宫浅痕眼中难得的焦急。

　　“爹，烟络……”

　　没等南宫浅痕说完，一脚已踢在门上，门板轰然倒地。

　　没有掩耳捂去巨响的心情，因为踹开房门的第一眼，南宫浅痕便看见倒地的南宫烟络和一地水银。

　　“烟络！”一脚踩散了凝固成球的水银，南宫浅痕抱起南宫烟络。

　　“大哥……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自私……”声音完全咽在喉口，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沙哑不看，浑浊的目光没有瞧见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南宫骁，南宫烟络只露出浅浅的笑意，“但是……我不想嫁人……我不想看见他娶别人……”

　　听着她艰难的咳嗽，南宫浅痕已说不出话来。

　　没救了，再怎么紧急也没救了，他看见南宫烟络的瞳孔正在涣散。

　　所以没有阻止她最后的话，只是拼命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

　　“我宁可……让他永远记住我……也不要……在我们……各自成家后……渐渐……把我忘记……”嘴角的笑意又泛上一些，但是她咳得更厉害了，“我死了，就不会有人议论了对不对？你们都会渐渐把我忘记，我相信……他不会……”

　　他不会……

　　只有最后一句莫名的连贯，南宫烟络的眼中焕发着喜悦的光彩。

　　回光返照。

　　南宫浅痕觉得自己浑身都放空了，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南宫烟络弥留之际的话语。

　　——你们都会渐渐把我忘记，我相信……他不会……

　　气息停在这一刻，青丝散落，少女依然保持着浅浅的笑意，就像睡着了一般。

　　——傻孩子，我是你的大哥，我怎么可能忘了你。而那个几乎每天都会骂你的男人是你的父亲，就算我与阿朔会把你忘记，父亲又怎么会忘了你。

　　尽管你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死亡，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爱着的，不然刚才怎么会什么也不问，只是看见了我的着急便踹开了你的门。

　　既然彼此心照不宣……又怎么会只有阿朔一个人会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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