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浅痕长长吐出口气，将后背狠狠砸到椅子的靠背上，颈部上扬，双眼紧紧盯着天花板，然而眼眶还是红了。

　　他竟也会悲伤。

　　楚烟络盯着他，目光中带着怜悯。

　　“然后你们怕朔知道了意志消沉，便将南宫烟络藏到了冰窖的最深处。”却是不动声色地说出了接下来的内容，楚烟络看着他，没有安慰的意思。

　　就算安慰了，他也不会领情的吧，只是逞强地冷嘲热讽而已。

　　说到底，这兄妹三人不过是一样的性子而已。

　　逞强，好胜，不愿吐露内心。

　　“浅痕。”

　　“叫大哥。”

　　说完后便吸了吸鼻子，生怕一松懈便会完全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

　　楚烟络微微一怔，方才不假思索换去的称呼还是咽回肚中。

　　她是为了南宫朔而死，所以为了南宫朔，为了不然南宫烟络白白死去，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要认了自己这个不明来历的妹妹。

　　但她若在九泉之下看见南宫朔对她的爱完全移到了自己身上，会后悔么？

　　“她以为你们会把她的死讯告诉朔。”

　　“那又怎样，仅仅说她失踪已经把整个南宫府搅得不得安宁，要是告诉他三妹死了，你想他会怎样？”头依然抬着，南宫浅痕的双眼只撑着不让它眨动，“为他而死，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死，你觉得我们兄弟会不会决裂一阵子？”

　　楚烟络默然，虽早已隐约猜到南宫烟络早已死去，竟没想到是因此而死。

　　——你们都会渐渐把我忘记，我相信……他不会……

　　心如刀割般疼。

　　她可以感受到南宫朔对南宫烟络的爱意，她可以想象到他们的坚贞，但是这个故事由别人来讲述的时候，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心底像是打翻了什么，五位陈杂。

　　自己只是南宫烟络的一个替代品，若是没有了这极其接近的相貌，恐怕在他的心里什么也不是。

　　他只会为南宫烟络挡剑，只会在第一时间去解救南宫烟络，只会为了南宫烟络而忤逆皇上，只会为了南宫烟络而忘记自己的危险。

　　可是因了他的执着，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并且，他无可取代。

　　“殷若素呢？”

　　极为拙劣地岔开了话题，她觉得若是在南宫烟络身上再纠缠下去，心里的酸味便会毫无保留地泼出。

　　“若素？”南宫浅痕迅速摆正了头，身子瞬间弹直，似乎所有的悲伤都已被他按下，“啊，对，她不在。”

　　一下子又仿佛神游天外，南宫浅痕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

　　被自己发现是银狐首席杀手的殷若素还敢回来么？不着痕迹地冷哼，只有傻子才会回来，不过……竟是不想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

　　礼部侍郎的夫人是紫狐，光是想便觉得脸红。

　　“她没事么？”

　　“她很好，没事这么关心她做什么？”南宫浅痕起身，压了压楚烟络的肩膀，“好好担心你自己才是正经，谁知道姬成会做出什么事来。”

　　双脚在一地的瓜子壳上碾过，发出咯吱脆响。

　　没有女主人的屋子，只过了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便乱成了这样。

　　楚烟络起身苦笑，他应当没什么话对自己说了吧，若再不走，迎接自己的怕又是令人不快的挖苦。

　　南宫浅痕也不管她，径自又歪到了塌上。

　　“对了。”走到门口又堪堪转身，“不是说回来商量军国大计的么？”

　　“打仗是阿朔的事，我只是个礼部侍郎，和我有什么关系？”随手又拿了个苹果，一手抱着后脑，一手抓着水果仰天啃了起来，“爹有意培养阿朔，也不去管了。”

　　“打仗？”

　　“是啊，西域那些蛮子都要打过来了，难道我们不应战么？”

　　“不是说看上灼华公主了么，只要把她……”

　　突然闭了嘴，楚烟络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

　　然而还是晚了，南宫浅痕的双目完成了月牙：“哟，到底还是不希望看见她嫁给阿朔，你这小心思，倒是和三妹有点像。”

　　神采黯淡了一瞬，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事不关己，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哼起了小调。

　　“我走了。”

　　“阿朔说——”清脆的咀嚼声不绝，南宫浅痕有意拉长了尾音，“大胤的江山怎么能在石榴裙下苟延残喘，若当真如此，只需养着一群女人便可，要武将何用？”

　　所以……便是要打了么？

　　所以……还是要娶姬沐桃的，不是么？

　　他的豪言壮语确实令人怦然心动，但是，为什么，他竟不愿让姬沐桃远嫁呢？

　　楚烟络无声地笑，这又想到哪里去了，自己已经嫁给了姬夜，却又不愿让南宫朔娶妻，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一些。

　　也罢，平安归来就好，每天能看到他的脸也就足够了。

　　走出谪仙居，又来到了南宫府庭院的后门，马车依然在原地等她。

　　“楚姐姐，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舍得回皇宫了呢！”雪嫣上前攀住她的胳膊，慌忙将她扶入马车，“天都快黑了，太晚回宫皇后娘娘会起疑的。”

　　楚烟络只淡淡一笑，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说。

　　南宫烟络的尸身，南宫烟络的死因，这一切看到得太突然，她必须好好理一理，然后将所有的秘密都烂于腹中。

　　“雪嫣，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

　　“直接去碧玉轩吧。”

　　“不去娘娘那里请安了么？太子殿下肯定也想你想得紧。”

　　“这么晚，大概都睡下了吧，就不去叨扰了。”

　　马车外灯火已经阑珊，夜市也已渐渐散去，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

　　只有皇宫依然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巡逻的侍卫依然齐整地走着，刀剑金属的声音在腰间碰撞不绝。

　　本该暗着的碧玉轩却不知为何映出了灯火，楚烟络与雪嫣相视一眼，正要踏入，却被雪嫣拦住了脚步。

　　“什么人，竟敢擅自闯入太子妃娘娘的寝宫。”

　　大着胆子朝屋里喊，雪嫣的心却在微颤。

　　若是再度碰上刺客，大不了便是一死，总不能让楚姐姐受伤。

　　窗纸上的人影慢慢站起，油灯被人带起的风吹得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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