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就如预料中的那样剿灭了银狐，阴冷的银狐总坛在几个时辰后血流成河，矗立在两边的狐狸雕塑却依然冷静地看着一地的尸体，眼中放着幽幽火光，将血迹斑斑的羽林军映得更加阴森可怖。
脸上满是血迹，手中的兵器也在滴着暗红，就像一群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姬逸之却缓缓抽出帕子，优雅地擦拭完剑上的鲜血，昂贵的丝帕在锋利的剑刃上一滑，带着最后凝固的血液滑落在地，沾了一身血红，白衣皇子从容不迫地将擦拭干净的剑插入鞘中，侧过身去，温润的目光落在南宫浅痕与殷若素身上。
白衣翩然，纤尘不染。
虽然上面的确有点点血痕，但依然仿佛世外仙人，没有沾染到此处的一点戾气。
只有他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双脚站在血泊之中，姬逸之向南宫浅痕点了点头。
龙泉依然发出幽蓝的光泽，只是一半剑身已没入了殷若素的胸膛。
红衣少女支撑着身子，杏眼瞪到了最大，黑曜石般的双瞳直直盯着南宫浅痕，似乎要将他牢牢映在自己的瞳仁里。
“南宫浅痕……”少女咳出一口血沫，双剑无力地垂在手中，“我化成厉鬼也不会饶你！”
“我不怕鬼。”
嘴角轻轻勾起，龙泉顺势一搅，他听见殷若素卡在喉间的最后一个呻吟。
绞碎了心脏，再无活路。
空洞的灰败在殷若素眼中蔓延，一直鲜艳着的少女在最后一搅中软软垂下了头颅，但是双眼依然死死睁着，满是幽怨与愤恨。
不甘停留在了她生命的最后一秒。
“南宫浅痕之妻殷若素……”南宫浅痕拔出龙泉，剑刃处尚滴着殷若素的鲜血，然而少女因了少了龙泉的支撑，整个身子直直往后摔去，砸起一篷鲜血，写满怨恨的双眼直直望着上方，“舍身救夫，不幸殁于银狐乱党。”
抹去龙泉上的血迹，南宫浅痕抬眼望向姬逸之，眼中却没了昔日的光彩。
“夫人义薄云天，逸之会奏于朝廷。”
单膝跪下，还是替她合上了双眼，南宫浅痕突然觉得眼中有些酸涩。
——我押上了全家的性命才不得不牺牲掉一个你，早知你我会发展到如此，当初我也不会答应圣上剿灭银狐，只是为了一个在朝廷上无法无天的权力。但事已至此，我若不牺牲你，圣上又如何会放过我往年在朝堂上的冲撞？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便该安守本分，你依然做你的凌烟阁花魁，而我也不会隐藏所有的实力，肩上将挑起南宫家的重担，阿朔也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可是一切都晚了。
轻轻将殷若素揽入怀中，南宫浅痕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眼中即将涌出的酸涩。
“她一定很恨你。”
荷花池被夜风带起阵涟漪，南宫朔倚在树旁，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哥哥。
“不然呢？”南宫浅痕吐去咬在嘴里的绿叶，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告诉她其实我不想杀她，完全是出于无奈？呸，这种破理由我怎么说得出口——虽然，的确是因为这个。”
当自己所想保护的东西无法两全时，为求自保，只能舍弃一个。
他终究还是不愿承认心底的懦弱。
“十一殿下很可怕。”
“嗯，要不是他在场，若素恐怕还有一线生机。”伸手捞了捞荷花池中的水，仿佛双手在接触殷若素的灵魂，“但是假死这种把戏怎么瞒得过他？”
突然便失了语言，南宫朔摇头，想要说什么安慰他，却又被南宫浅痕抢了先机。
“阿朔，明天楚烟络凶多吉少。”
心头“突”地一跳，双眉却是敛在一起。
“嘿，别这种表情。”像是在强颜欢笑，南宫浅痕揉了揉坐麻了的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拍了拍南宫朔的肩，“如果真的不在意她，怎么这么关心我去当主审的事？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很对不起三妹，爱恨交织什么的，我明白的。”
南宫朔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右拳已然握紧，然而似是想到什么，终于还是慢慢放松。
现在的南宫浅痕已经没有隐藏实力的理由，冰窖里的出手兴许只是冰山一角。
然而在南宫府门口又出现了骚乱，杂乱的脚步声一直传入后院荷花池。
院门推开，南宫骁满面阴沉。
“怎么了？”南宫浅痕拍去衣摆上的泥土，夤夜造访，应是什么大事。
何况南宫骁还是这样的神情。
“先去皇宫，路上再说。”
家丁早备好了马匹，乌骓停在南宫朔跟前。
三个人，三匹马，没有再带多余的随从，直接抛下了身后羽林军向皇宫奔驰。
“怎么回事？”南宫朔甩起马鞭，乌骓才再次追上了前方的南宫骁。
“太子服毒。”
身后白马长嘶，南宫朔与南宫骁诧异地回头，竟看见南宫浅痕坐下双蹄竖起，若非南宫浅痕死死抓着马缰，恐怕此时已跌落马下。然而青年公子的神情依然懒散，没有丝毫的惊慌，此刻看见前方两人皆看向自己，竟腾出只手来歉意地挠了挠后脑勺。
白马终于安分下来，南宫浅痕吐出一口长气。
“没事，刚才听说太子殿下无故服毒，受了点惊，马刺把它弄疼了。”一手抚了抚雪白的鬃毛，轻轻扯起马缰，“服毒的理由呢？”
一阵夜风吹过，南宫骁却是沉默了片刻。
“楚烟络。”
似乎是最为荒唐的理由，但除此以外再找不到别的原因。
为了楚烟络，他可以顶撞一直高高在上的母后，他可以拒绝早已为他安排好的婚姻，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偷偷潜入天香坊，所以他也可以用他的生命做最后一次赌注。
“死与不死，以后都当不了太子了。”南宫浅痕懒懒叹了口气，“不用想，一定是七殿下的主意。”
南宫骁却向他飞去一个凌厉的目光：“这不是南宫府。”
南宫浅痕猛然闭了口，离皇宫越近，意味着是非越多，那个暗流涌动的地方，漆黑的漩涡必然能波及周围，尤其是像姬成那样的人，怎会不安排他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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