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被带走了。”
却是姬逸之先开口，说得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开始便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楚烟络沉默，在报复的快感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会有一丝失落。
“姬成安然无恙，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是我的七哥，七哥无事我怎么会失望呢？”
楚烟络扭头看他，想要从那温和的面具下揪出他内心的黑暗，然而她所能看到的，却只有姬逸之眼中的温暖。她想起即使是在他拔出兵器时也是这样的神情，从来就没有过姬成眼中的杀意，是不是面具戴久了，自然而然便与脸粘连在一起，再也无法摘下？
“明日要重立太子了。”
“我记得后宫不得干预政事，十一弟将这些说给我听，我也听不懂。”
姬逸之微微笑着：“你倒是越发像浅痕了。”
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住，楚烟络的目光中写着不解。
然而姬逸之却只发出几个温和的笑声便再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打着伞与楚烟络一道前行，余下的路上，两人最终没有了交谈。
脱下狐裘交给丫鬟挂起，楚烟络捧起了宫女递来的手炉。
“娘娘，兰凤仪那个凶手落网了没有？”小丫鬟仍是好奇地凑上来。
“嗯，已经交付大理寺。”
低头看着拆去纱布的五指，然而却还没有恢复往日的纤细，略微的红肿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大理寺所受的一切。拶指……你若不招供，兴许所遭的罪比我还要多上几分。
小丫鬟的一声轻呼扯回了她的思绪，她转头，看见丫鬟用手捂着嘴，眼中露出了不忍心：“大理寺啊，听说那里很可怕的，进去的犯人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你看我不就活得好好的么？”
话才说完又轻轻咳了几声，几点血沫溅在了手心。
“娘娘这是吉人天相，旁人不好比的。”小丫鬟没有看出楚烟络的异样，只是笑着奉承。
楚烟络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理会那显而易见的溜须拍马：“对了，你可记得离南宫府莫名清空有多少日子了？”
“好像有十来天了吧。”小丫鬟的眼珠往上翻了翻，应是在拼命回忆，“我记得十来天前我去外边打水的时候好像看到过骠骑将军，鬼鬼祟祟的，反正走路的时候特别轻，每走到一个岔路口都要停下来左顾右盼一阵，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你可记得他走的方向？”
“好像是……皇上的御书房，反正就是那个方向，你说他每天跑御书房去做什么？”
每日不上朝反而被召去御书房，而且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这样诡异的行动，莫非真的是……
一颗心莫名地被吊起，莫非曾经姬沐桃拼尽全力想要阻止的事还是发生了。
“娘娘你怎么了，都什么不对么？”
“啊。”一个回神的提顿，楚烟络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没有，我只是在想些别的事。”
然而外面却开始骚动，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伴着人声的嘈杂，楚烟络起身打开碧玉轩的门，在人声中竟还能听见凌乱的马蹄。
“快出去看看怎么了。”
小丫鬟应一声，忙撑起了在墙角边放置的雨伞，小心翼翼地搀着楚烟络走出了碧玉轩。
由于雪珠的淋湿，本就难走的石子路变得更加湿滑，但是楚烟络心中的不祥越发强烈，她几乎一步一滑地向马蹄起落的方向赶去，赶上了正簇拥向前的人群。
挤成一团的人竟是朝中文武百官，官服整齐，却狼狈地扶着头上的官帽，在凛冽的寒风中，每一个人都是满头大汗，像是在护着他们中间的那个人。
可是眼前的人太多，楚烟络无法看清他们簇拥着的人。
令她最为害怕的是人并没有骑在马背上，若是腰背挺直，人群再拥挤，马背上的人定然也能从人群中脱出，居高临下地傲视天地。可是她却看不见在高头大马上应该有的气势，只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一只软软低垂的满是鲜血的手。
他竟是匍匐在马背上的！
“快去禀报皇上！”
“发生什么事了？”
楚烟络上前扯住一名官员的衣袖，然而那文官却无暇顾及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便不耐地将衣袖扯回，与所有人一道朝养心殿赶去。
就连小丫鬟也看出了不对，她扯住楚烟络的狐裘，语气有些急促：“娘娘，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如果让殿下知道奴婢又让娘娘吹风，定然会怪罪奴婢的。”
“我不回去。”
不顾丫鬟的拉扯，楚烟络推开小丫鬟，拼命往前赶去，想要赶上男人们的脚步。
“娘娘，你身子骨已经很弱了！”
小丫鬟急忙将伞往前送，一边在后面追着拼命往前跑的楚烟络。
楚烟络的心在胸口拼命跳动，是不是他，那只带血的手是不是他的！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着，布靴踩在水塘里，雪珠化成的水沾湿了她名贵的狐裘。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那么多天的不想见，思念尚在疯长，就在思念最盛的时候，猛然又看见了这一幕。
脚下一个不稳，她跌倒在地，原本雪白的狐裘被地上的积水沾成了一团。
“娘娘！”
小丫鬟终于追了上来，想要将楚烟络从地上扶起，然而却是徒劳。她重重匐在地上，双手死死抠着地上的小石子，任凭雪珠打湿了自己所有的青丝。
这样庞大的簇拥着马上那人的队伍，除了他还有其他什么人能获得如此的阵仗？
她觉得自己脑中一片轰鸣，想要去看却又怕看清了那个人的真面目。
希望那是他，又希望不是他，就连心里也是一片乱麻。
小丫鬟撕心裂肺的呼喊终于引起了大臣的注意，外围人的目光转向了这里，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赶来，挽起袖子就要扶起楚烟络，然而少女却自己撑起了身子。
目光还是向那里望去，率先看见的还是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红。
“发生什么事了？”皇帝从养心殿内出现，猛然看见阶下的群臣以及那带血的马匹，身子猛然一颤，“这不是南宫……”
众臣尽皆跪下，豁然低下人头让楚烟络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血迹斑斑的白马，以及，仿佛在血池里浸泡过的锦衣。
没有了群臣的遮挡，失去支撑的南宫浅痕倏然从马背上滚落，溅起了一蓬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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