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裕自西苑出来便屏退了天子仪仗，只留下潘公公一人随侍，三更天清风带寒，吹在面上有隐隐料峭寒意，他在长街上踱步，走走停停。

　　潘公公便问，“皇上可是要回御书房批阅奏折？”

　　秦裕仰起头，看着那轮明月，微微扯了扯嘴角。

　　“如此清朗动人月色，朕若是只是浪费在批阅奏折上，岂非太过辜负？”

　　潘公公点头应和，又道，“那皇上不如移驾薛主子的寝宫，薛主子白天就着人送来不少的糕点，奴才见皇上正和大臣商讨西北军事，便不曾进去打扰皇上，不过奴才却瞧见了，那些糕点做工精巧，看着便是香甜可口，听送来的侍女说，是薛主子亲自叮嘱着御膳房做的，花了不少的心思，想来皇上若是去了薛主子那里，定是欢天喜地迎驾的。”

　　秦裕思付着，不曾搭腔，潘公公不知何意，便又问了句，秦裕摇头，“朕虽然知道她的心意，可总是觉得她缺少了些什么，和她呆在一起总也累得慌，不似她初入王府之时，明艳活泼，现在愈发觉得矫情做作了些，最爱争风吃醋的便是她，朕现下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却不是合适的人选。”

　　潘公公点头，说皇上平日里见惯了倾国倾城的美人，模样俊俏善解人意，温柔得和水一样，莫说男子，就是奴才也觉得动人，薛主子的确少了些温柔之气，就好比苏娘娘吧，两者皆有，却多了些执拗，不懂迎合圣心，方才闭门不见，这便是不体贴之意，让皇上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

　　秦裕不曾多言，只是信不往前走着，他又何尝不知潘公公所言，苏绾吟既有倾国倾城之容，更有温柔如水只性，只是那份固执刚强，并不适合后宫女子所有，天下男子皆是不愿自己的女人过于强烈之气，反而累得慌了。

　　走着走着不觉到了青鸢的寝宫外，秦裕站定，仰头看着门上高悬的牌匾，“青屏馆”，不禁心头一软。

　　青鸢是先北帝三十五年嫁进萧王府的，初封了侧王妃，后来晋为了福晋，王府的品级位分是按照侍妾格格、侧福晋、侧王妃、福晋、王妃这样一级一级升上去的，侍妾格格不设定限制，侧福晋不超过六人，侧王妃不过三人，福晋两人，王妃一人。

　　萧王府昔年的王妃是苏绾吟，她自嫁进王府便是王妃之尊，只因岚妃亲手促成的这段婚事，自然格外尊贵些，而秦裕其实更属意青鸢，她眉目之间颇有几分展蓆的味道，她是展蓆的胞妹，却并不是那般相像，只是有几分味道而已，当然，青鸢也像苏绾吟，却比苏绾吟更温柔体贴，善察心意，既是再委屈，也绝不会罔顾秦裕的颜面，这就不像苏绾吟，只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却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王府昔年福晋有两人，一个是青鸢，她为大福晋，既是只次于王妃之尊，二福晋是当朝宰相之女郑氏颦婷，这两人在秦裕登基后都给了特权，可称大主子，虽不及苏绾吟的娘娘，却也是万千尊贵。

　　昔年王府还有两个侧王妃，一个不知何故投井自尽，虽然秦裕不曾追究内幕，却也知晓定是这些女子所为，不过争风吃醋，况且秦裕对那个死去的侧王妃并无过多情愫，也就不了了之了，另一个便是薛妾妃，她初入王府时不过十五岁，容貌称不上如青鸢和苏绾吟那般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却也是风姿毓秀，娇媚动人，不知为何愈发狠毒凌厉，秦裕有意无意听过许多侍女私下议论纷纷，大多是薛妾妃打了哪个侍女，哪个奴才被打残了下面，残忍血腥，而秦裕念及最初的那份心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侧福晋也有两人，冉妾和甄妾，性格懦弱善良，容貌虽不是特别出众，到底能入王府被秦裕看上的女子，也是错不了的，没有万千宠爱，秦裕对她们也算是相敬如宾，不温不火的过了几年。

　　如今秦裕登基为帝，成为北国最尊贵的男子，这一众妃妾，也都熬出头了，眼巴巴的等着钦定位分，都恨不得争个贵妃或者妃位，成为一宫之主，凤袍加身，但是秦裕却迟迟不下圣旨，这也使得众人议论纷纷。

　　议论的无非是皇后和贵妃的人选。

　　苏绾吟本是王妃，秦裕的正妻，可她在王府时受到的宠爱并不多，次于青鸢和薛妾妃，况且秦裕和苏府的深仇大恨满城皆知，他灭苏府也是风雨波动，自然这皇后之位，在苏绾吟身上也是摇摇欲坠，所以更多的声音，还是倾向于青鸢为后，虽是福晋，次于王妃之尊，但是秦裕早有预谋，将福晋也分划出了大福晋和二福晋之别，宫人倒觉得，这便是为了来日青鸢取代苏绾吟为后的有力证据。

　　而贵妃之选，便是苏绾吟和薛妾妃之争。

　　北国有规定，初封后妃，必不可少一后一贵妃一妃一嫔两贵人，其余不设限，除了皇后必为一人，贵妃不可多过两人，从妃至采女，皆可根据皇帝之意增添或减少，而苏绾吟本该是皇后之尊，一旦秦裕将皇后之位给了别人，那么她的贵妃之位很有可能也难保住，另一种说法便是秦裕觉得委屈了昔日的王妃苏绾吟，将贵妃之位给她以图心安，和前朝后宫的稳定，平复物议，那薛妾妃必是妃位不可。

　　众人的议论多多少少也传到了秦裕的耳朵里，他都是一笑置之，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皇后该给谁，理所应当是苏绾吟的，可昔日他本不愿封她为王妃，他心里属意的是展蓆，她死后便是青鸢，但是碍于岚妃的势力，还有先帝的圣旨，不得已为之，这一点苏绾吟乃至整个苏府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秦裕也觉得对不住她，灭了苏府，使她从万千尊贵的苏府三小姐成为了依附血海深仇之人的女子，这大起大落莫说一个区区女子，既是堂堂男儿，只怕也会难以接受，可是她竟然能做出闭门不见之事，秦裕若是将皇后之位给了她，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瞻前顾后自然她不是皇后人选。

　　那么便是青鸢么？

　　她是大福晋，立为贵妃理所应当，可这皇后……只怕苏绾吟还在，便是引来六宫非议和前朝风波的一件事。

　　秦裕愈想愈觉得头痛欲裂，他摇头叹息，吩咐潘公公上前叩门，潘公公尖着嗓子禀报了声，立刻有个侍女将门打开，跪下迎接，秦裕抬步走进，还未到正殿，一袭素色裙衫薄施粉黛的青鸢站在寝宫门口微微下拜，秦裕立刻上前扶起，他看着她，只觉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被朦胧月色照的更加动人娇媚，不禁呢喃了声鸢儿，青鸢便笑。

　　“皇上今夜不去苏娘娘宫中，这么晚了还到臣妾这里，恕臣妾不曾准备，薄施粉黛，容貌有损，污了皇上的眼目。”

　　秦裕便扶着她往殿里走，一边道，“鸢儿美貌天下皆知，北国四大美人之一，怎会污了朕的眼目？”

　　青鸢便笑，“四大美人以苏娘娘为首，胞姐展蓆和臣妾为二三，先帝之幼女、皇上亲妹玲珑公主为末，臣妾若和庸姿俗粉相比，倒是可以说上句美艳，若是同苏娘娘和胞姐相比，岂非小巫见大巫自惭形秽？皇上莫要取消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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