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颜一叹
快三更天的时候,秦裕引着浩荡的仪仗从御书房走出来,他站在长街之上,负手而立,愁眉不展。
身后随侍的潘公公一向最擅体察圣意,他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上前一步俯首道,“皇上已经对司寝府的何公公说了,今夜传苏妃娘娘来御书房偏殿侍寝,皇上若是劳累想散散心,不妨在这附近的花园走走,看这时辰不多时苏妃娘娘也就快到了。”
秦裕想了想,摇头,说朕自己去,不必让她漏夜辗转到此。
潘公公愣了一下,说皇上亲自去西苑么?只怕这会子苏妃娘娘已经往这边来了。
秦裕抬眼极目望去,忽而一笑,“她不会如此急促,若是寻常妃嫔,定是早早的打扮好了等在轿子里,可她却不好,只怕现在还不曾梳妆呢。”
秦裕最是了解苏绾吟,她虽是苏府最小的女儿,却最是倔强,这是骨子里的东西,一般女子绝不可能学得来,最初秦裕见到苏绾吟,只觉是个还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不想娶进王府内才知她竟是个有傲骨的,虽然柔弱,却自有一番恬淡遗世不可亵渎的气质,秦裕独处时也曾想过,若是他同苏府之间没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会否和苏绾吟也能比翼双飞成就一段姻缘呢。
可惜终究是天意弄人。
半个时辰后秦裕率领仪仗来到了苏绾吟的西苑,灯还微微亮着,院中停着轿辇,一行奴才在轿辇旁站立,铜雀守在门口,朱门紧闭,秦裕隐隐听见铜雀冲着门里说着什么,他蹙眉走近两步,原来是铜雀在劝说苏绾吟侍寝一事。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心里委屈,苏府一夜之间不明不白的就垮了,娘娘是苏府的三小姐,这等深仇大恨怎能咽下?可是娘娘再委屈,也要记住,现在天下江山是皇上的,皇上不是昔年的萧王,而是君临天下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娘娘忤逆皇上的下场自然是和苏府一样,苏府只有依靠娘娘得了宠幸,来日封为皇后,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铜雀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可是朱门仍旧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秦裕踌躇片刻走了过去,铜雀看见皇上来了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跪倒在地叩首请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皇上怎么亲自驾到,我们苏妃娘娘正在上妆呢,只怕此时不方便接驾,还望皇上恕罪。”
秦裕抬起头向那罗窗中望了一眼,隐隐绰绰的人影晃动,似是她的,却总也看不清晰,他就笑道,“她当真实在准备着去御书房侍寝么?”
铜雀听这语气愣了一下,低着头不知如何答复,秦裕便摆手道,“朕进去看看她。”
铜雀往一旁挪了半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慌忙迎上去,扑通一声跪下,叩首。
“皇上容禀,娘娘心情不好,只怕冲撞了皇上,不如奴婢先去通报一声,皇上稍等片刻。”
秦裕思付着,点了点头,“你去吧,朕就在此处等候。”
铜雀又磕头应了声,急忙站起身往殿内跑进去。
潘公公看着秦裕的脸色,他却出奇的有耐心,铜雀进殿足足有一柱香的时辰,他仍旧来回踱着步子,不急不怒,平静非常,潘公公却忍不住了,尖着嗓子道,“苏妃娘娘真是不识抬举了,皇上在此等候,是给足了她脸面,她却不知让一步,皇上君威何在?”
秦裕似是不曾听见一般,还是好性子的等着,时不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把玩手中的扳指。
又过了片刻,铜雀从殿内脚步急促的跑了出来,站定跪下,“回皇上,苏妃娘娘说感谢皇上错爱,不如请皇上移驾别的主子那里,娘娘今夜身子不舒适,只怕不能侍候圣驾,让皇上扫兴。”
秦裕抿唇,看着那盏明亮的宫灯,瘦弱身影终是不再出现,他心内一沉,莫非她真是伤心不能自已,再不愿回头了么。
“你家娘娘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留下别的话?”
铜雀想了想,摇头,“再不曾了,奴婢也劝着娘娘,说皇上等候多时,可娘娘仍是坚决不见,只怕扫了皇上的兴,奴婢瞧着…….娘娘脸色确是不好。”
“那可是生病了?”
秦裕一直知道西苑风寒,即使盛夏酷暑也是寒风吹骨,他本来在入宫当日就吩咐了司务府准备一座春暖夏凉的宫殿给苏绾吟,她到底是王妃,来日的皇后,怎能屈居于荒凉偏僻的西苑。
司务府也安排了朝华宫,可是苏绾吟却坚持住在西苑,愣是如何劝说也不挪宫,秦裕拗不过她,本以为是她性子淡薄,想要图清静,不愿在最繁华之地提心吊胆接受朝贺,不想竟是如此缘故,看来苏府灭门一事,让她对自己更加避之不及,若是从今往后都如仇人那般,又有何意义?
“回皇上的话,苏娘娘的一直身子不好,早在王府时就是如此,皇上应该清楚,王妃宫偏寒,各宫主子也都对娘娘不尊不敬,处处刁难,就连冬日的炭火都无故克扣,娘娘不愿与人争锋,处处忍让,自然留下了不少病根。”
秦裕抿唇不语,心中却隐隐坠疼,她一直都是如此么?他却不曾怎样细细观察过,原来王府看似尊贵的王妃宫,竟然使她如在牢狱之中。
他抬起头,缓步走到窗下,负手而立,他想听听殿内可否有声音,却是徒劳,一片寂静,让人心寒。
他转过身,吩咐潘公公将一枚合心玉坠交给铜雀,自己则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朕在御书房过夜,过几日待你家娘娘心情好些身子舒适些再来。”
铜雀接下玉坠叩首高呼恭送皇上,待到仪仗浩浩荡荡远去出了长街,她才转身跑进了殿内。
苏绾吟正坐在床榻之上看书,铜雀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小声道,“娘娘还有这样的好雅兴,为何皇上来都来了还不亲自接驾呢,本该是娘娘沐浴更衣后去御书房的偏殿为皇上侍寝,可皇上念及娘娘苏府之灾,亲自来了西苑,可谓体恤至极,娘娘为何还不下了这个台阶,一定要和皇上僵持着,岂非让那些瞧笑话的主子大快人心?”
苏绾吟放下书,其实她也根本没读进去,门外那么乱,灯火通明人影攒促,她如何安心读书?不过就是一个遮掩罢了,好过自己心内激荡被侍女看去笑话,她亦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倔强固执,苏府之灾虽是秦裕一手为之,可又何尝不是姑母岚妃咎由自取害的苏府沦落至此?古往今来帝王将相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莫说皇亲国戚,既是一门手足,照样能杀之而后快,为了巩固政权夺取江山,什么血缘至亲不过空谈,秦裕本就是心思果敢杀伐决断之人,他如此所作所为原本就不新奇,但是苏绾吟说不通自己。
她知道今非昔比,王府再暗流涌动终究不比皇宫处处都是冤魂冤案,她想明哲保身不依靠天子宠眷终是虚妄的镜花水月,但是苏府灭族之恨尚在,她母亲和两个幼侄以及苏府上下佣人奴仆一百余条性命都无辜惨死火灾之中,只留下父亲和两位姐姐的性命,她如何能在此时此刻悲痛欲绝之际强颜欢笑为仇人侍寝?
兴许别人做的到,为了荣华富贵为了皇宫尊贵,但是她,苏绾吟却是做不到的。
铜雀也明白她的倔强,不再多言劝说,只是自手中将那枚玉坠递到苏绾吟面前,细语道。
“这是皇上临走时吩咐潘公公交给奴婢,让奴婢转角娘娘的。”
苏绾吟蹙眉接过,心内不禁一阵颤动,原是一枚柳叶合心的玉坠,意欲长久留下,百年合心之意。
她紧紧握住,忽而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尖上盘旋,让她如坐针毡。
她愈发看不透秦裕了,他既然视自己为苏府一党,是他杀母仇敌,在百般折磨自己心都死了的时候,还送来这东西做什么,人心一旦绝望,再如何焐,也不会焐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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