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归宁,初三上坟,聂家虽然不像世家大族那样有几百甚至上千亩的祭田,还盖了香火寺专门祭祀供奉。聂家的坟地也有十来亩左右,虽然算不上大族,但在青阳这些年头,人口再不多,经年累月下来,祖坟也十分壮观。
因为米行开业,二房另外买了辆马车,一匹马,女眷们坐了两辆车,聂二老爷和聂炀骑马,聂烘年龄小跟着聂二太太坐车上,祭品另外有男仆们抬着,女眷们跟随。
祭品摆上,先是大祭,聂二老爷带着磕头,礼毕后。单独小祭时,聂二太太也给三房坟前也摆上了,看看坟前并没有烧纸的痕迹,估摸着是朱氏还没到。烧香祝愿,聂大太太和聂二太太站在聂三老爷和聂三太太坟前,都是久久不语。
等到祭祀完毕,纸都烧完了,婆子们收拾着东西要走时,三房的马车终于来了。朱氏从车上下来,看到聂大太太和二房人马,不由的几分心怯,年前那一顿狠打,不止伤了朱氏的肉体更伤了她的心灵,再加上聂烃的出走,更让朱氏认清了现实。
“给大伯娘,二伯娘请安。”朱氏几步上前来,躬身请安。
聂大太太直视无视,把手交给聂蓉蓉,聂蓉蓉扶着她上车。聂二太太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让婆子收拾东西放车上,众人要回去了。
朱氏看两人如此,立即掉转方向,对着聂二老爷跪了下来,痛哭流泪道:“伯父,侄媳妇知错了,我年轻不懂事,嫁进来没几天,根本不不晓得聂家以前的事。都是三爷,是他怂着我,跟我说分家不公,我才敢去闹的。”
聂二老爷不禁后退一步,看着地上跪着的朱氏,他神情显得十分为难,做为伯伯,与聂烃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他对三房的态度要软很多。只是二房与三房打也打过了,二房这边是老婆儿子媳妇,一家子相亲相爱,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侄子搞得自家夫妻失和,父子离心,虽然他没有出过头,但他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二太太反击。
更何况三房里聂烃也没有出头,一直都是女眷们对骂,他也就理所当然的不出头。现在朱氏突然跪求到他跟前来求原谅,原谅的话他是肯定不能说,但看朱氏哭成这样,他多少也有几分心软。
“年前三爷走时,说要出门经商,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结果出门不久,他就在外头弄了个两头大,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朱氏痛哭说着,她会知道是因为跟着聂烃出门的小厮写信回家说的,然后消息传到她这里,她才真的害怕了。
分家的时候她并没有场,现银和地契全部都在聂烃手上,当时朱氏并没有太在意,她跟聂烃虽然不和,但叫是夫妻,在谁上都是一样。后来聂烃说是出门经商,手里拿钱更是理所当然,朱氏怎么也没想到聂烃如此狠心,就这么一走不回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是有父兄,跑到外头去找聂烃,硬拉他回来,这也很不现实。
“父亲,马己经准备好了。”聂炀上前说着,直视无视朱氏。
聂二老爷点点头,直接饶开朱氏道:“走吧,我们也得回去。”
朱氏看聂二老爷这个反应,又哭喊着道:“哥儿着了凉,一直都不太好,请大夫吃药,总是不见效,病病弱弱,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办法,伯父,救命啊。”
聂二老爷脚步稍稍停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聂炀到坟地门口上马走了。想当年三弟夫妻双亡,留下聂烃,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对聂烃都是尽心照顾,结果照顾到娶妻生子了,大房和二房都落下了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好养,哪怕是亲侄子都不行。己经受过一回深刻教训,像朱氏这样的亲戚,既然断了路,那就断到底吧,实在是沾不起。
完全无视朱氏的哭喊,聂家众人上了车,聂大太太带着聂蓉蓉,聂烘一辆车,聂二太太带着冯惠姐,聂芸芸,柳姨娘坐后头一辆。朱氏见状仍然不死心,还想追上来,却是被旺财家的小心拉开了,道:“三奶奶还是靠边站站,不然马车撞到你了,如何赔的起你。”
朱氏痛哭着道:“好嫂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跟二太太说说……。”
“三奶奶啊,莫把别人当傻子。”旺财家的皮笑肉不笑的打断朱氏的话,道:“是真知错,还是指着大房和二房出头找回三爷,你心里明镜似的,何必让我一个下人点破。”
女人的依靠不外乎是娘家,男人,儿子,朱家不给力这是肯定的,儿子还小靠不上,结果男人又跑了。聂烃要是纳妾,朱氏还可能不怕,结果聂烃弄了个两头大,人在外头定居,朱氏就是顶着正室的名头,要是聂烃打定主意不管不问,也就是变相遗弃朱氏母子俩。
朱氏这时候真怕了,过来求大房和二房,先是哭着道歉说可怜,等到二房原谅之后,马上就要求聂二老爷出面去找回聂烃。就是聂烃执意不归,朱氏也可以带着孩子赖过来,就是以后聂烃带着外头女人回来了,她跟聂家族宗关系好,在这种名份大事上,聂烃未必拗的过聂二老爷。
朱氏哭的更伤心,拉着旺财家的,一脸忏悔的道:“以前我是真傻,就那么轻信三爷的话,跟伯娘们过不去,我是真知道错了。”
她真没想到聂烃那样的无情无义,对老婆没情义就算了,连刚出生的儿子都不要了,甩甩手走了。她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她肯定早早抱住大房和二房的大腿。像这种事闹到官府都没用,倒是宗族里有长辈肯出面,对她更有利。
旺财家的听笑了,道:“三奶奶不傻,三奶奶心里明白很。”
聂家大房和二房把聂烃抚养成人,娶了两个媳妇,分家时又给了大笔银子,结果聂烃仍然觉得亏了,怂着媳妇到处抹黑把他养大的伯娘。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抛妻弃子,并不算太意外,要是真心诚意对待朱氏,那才是邪门。
想想朱氏嫁聂烃的理由,不就是看上钱了吗,要是朱家开始时抱着的心思单纯一点,也不会这样。只能说这对夫妻配的很,你半斤,我八两,谁也不说谁。
“我一个女儿带着儿子要怎么生活啊!!”朱氏大哭起来,她嫁的是姓聂的,要是聂烃真要遗弃她与儿子,她必须得找个依靠才行,不然她下辈子可要怎么过。
旺财家的笑着道:“三奶奶骗谁呢,你不是有嫁妆吗,当初三千银子下聘,那笔银子是抬回来的,其他的财产三爷能带走,这笔钱三爷没带走吧。”
虽然聂二太太严令不准与三房任何人扯上关系,但三房搬迁之后放走了许多下人,朱氏现在还使着四五个丫头婆子,这都是聂家的老人,旺财家的当过管事,哪个不认识。下人遇上了,最大的乐趣就是说下人的闲话,朱氏把三千银子放到床后头的事她都知道。
朱氏本来嚎啕大哭的脸多少僵了一下,这才道:“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
“三奶奶还是省着些吧。”旺财家的打断朱氏的话,抚养一个聂烃己经够恶心半辈子了,聂二太太就真是圣母转世,也绝对不会去沾朱氏以及朱氏的孩子。又道:“别说三爷只是外出,就是你们真和离了,你要再嫁,也绝对不会有人去管你儿子。亲爹娘都活着,这回怎么也赖不到别人身上。”
朱氏又是一怔,其实她真有想过,要是聂烃真不打算再回来,她还如此年轻,肯定会带着银子再嫁,至于孩子肯定交给姓聂的。
旺财家的看前头车队走远了,不想跟朱氏浪费多少时间,道:“三奶奶只想想年前那一顿,还是那一顿没打够,想再闹一场。”
朱氏不自觉得缩了一下脖子,挨了那一顿打,她半个月都没从床上下来,后怕了很长时间。那不是因为那一顿,她岂会先忏悔求饶,肯定是抱着孩子杀上门来,指责聂二太太教养不力,居然养出这么个玩意,然后再吵着让聂二老爷出头去找聂烃回来。
“我劝三奶奶一句,三千银子也不少了,够过日子的了。”旺财家的说着,想想朱家一年一百多银子的进项,三千银子够活三十年了,朱氏只是不知足。不过朱氏上赶着嫁聂烃那种玩意,本来就是图钱,现在连钱都没有了,让她带着儿子守活寡,如何能乐意。
说完这句,旺财家的也不理朱氏,三步并两步,追上聂家的大部队走了。
朱氏木在当场,一时间没了主意。
聂大太太初四早上就回去了,初四以后就是赴宴吃年酒,以及自家摆年酒,聂大太太向来不喜热闹的场合,便要告辞回去。聂蓉蓉本想跟着一起去,定亲的姑娘并不用出外行走,她可以过去陪着聂大太太。
聂大太太却是不让她跟着,笑着道:“姑娘出嫁后事务更多,趁着现在多跟你娘学学,以后有得你忙呢。”
聂蓉蓉听得涨红了脸,聂大太太摸摸她的头,神情有几分意味深长,道:“你大哥一个人很累,你替着他些。”
她也不知道箫殇要走到哪一步,但是她能料到未来的路上箫殇要承担以及付的艰辛与痛苦,聂蓉蓉在他身边,只希望能给他分担一些。
“嗯。”聂蓉蓉轻声答应着。
年酒吃完没几天就是元宵节,聂家摆了两桌酒宴,虽然没叫弹唱助兴,聂蓉蓉却是弹了好几曲,也算是热闹。等到散了席,柳姨娘就有点坐不住了,元宵佳节,花灯满街,洪家更是早就放出消息说要放几个时辰的烟花,还在舞龙舞狮的大队,柳姨娘实在不想错过了。
“想去就去吧,不过芸芸还小,街上人多就别带着去了。家里的丫头媳妇们谁想跟着就去吧,街上走时小心些。”聂二太太笑着说,年龄大了,体力跟不上,过年己经让她疲惫不堪,实是逛不动街。
聂蓉蓉笑着道:“我也不去了,我陪着母亲。”
聂芸芸倒是很想跟着去,刚想开口,聂二太太就笑着道:“芸芸还是在家吧,街上人多,跟着去的人少,怕挤到了。”
这不是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了,出了个门前呼后拥,男仆小厮,丫头婆子一大堆。现在就柳姨娘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去,下人们玩兴来了,也未必顾的上,安全期间聂芸芸还是在家的好。
柳姨娘本想带着女儿去,现听聂二太太这么说,也跟着道:“芸芸好好在家时,我给你捎花灯回来。”
聂芸芸虽然有几分失望,但母亲跟嫡母都如此说了,也只得点头。
聂二太太看看一直没说话的冯惠姐道:“想逛就去逛逛吧。”
冯惠姐笑着道:“我也不去了,陪着太太说说话。”从年前米铺开张,她就没得清闲一会,别说外头舞龙,就是真龙来了,她也不想去看。
聂二太太点点头,看向柳姨娘道:“那你去吧,早去早回,看人多就回来,别挤到了。”
“是。”柳姨娘应着,带着丫头们去了。
丫头们把桌子收拾完毕,端上果碟,倒上茶,聂二太太自己也是十分疲倦,看看冯惠姐也累了,便对聂炀道:“你们也去歇着吧,明天米铺开张,事情还多着呢。”对于后宅来说过了元宵节就能歇一歇了,但外头的店铺却是才开始。
聂炀和冯惠姐站起身来,告辞走了。聂烘十六日正式开学,也跟着奶妈去了前院。聂芸芸还小,对过节还十分兴奋的时候,还等着柳姨娘的花灯,根本就没有睡意,聂蓉蓉也没急着走,陪着聂芸芸玩了一会。
聂二太太和聂二老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自觉得说到夏柔身上,实在是劲暴新闻,夏柔定亲了,跟夏家的一个伙计。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父母双亡,跟着伯父到夏家做工,据说是非常勤快,聂老爷就决定嫁女儿,把夏柔订给了他。
“定给了一个伙计?”聂蓉蓉听得一脸震惊,想想初一那天夏柔那个气势,本以为她会使劲往上爬,使尽全身解术也要高嫁,没想到竟然嫁个伙计,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聂二太太看了聂二老爷一眼,像夏柔那种过于劲暴的八卦,实在是少女不宜,就是妇人之间传八卦时也是十分忌讳,绝不会当着姑娘的面说。道:“夏家的事与我们也不相干,再者夏家也没发迹多久,夏柔又是养女,能嫁多好。”
聂二老爷也觉得在两个女儿面前失言了,赶紧把话题岔开了,又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去回去睡吧。”聂蓉蓉站起身来,聂芸芸却是道:“我想想等等姨娘。”
聂二太太看看天色也觉得不早了,刚想打发人去找柳姨娘,就听到外头婆子匆匆跑进门来,喊着道:“老爷,太太,不好了,外头乱起来了,说是有海盗上岸,当街杀人呢。”
“什么?”聂二老爷惊声叫了出来,青阳是临海城市,海盗上岸是常事,偶尔也会有少女失踪,或者钱财被偷之类的,基本上都是小事。但上岸杀人还趁着元宵节杀人,这是从来没有的,青阳省会城市,安全性相对来说高的多。
聂二太太也呆住了,聂芸芸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柳姨娘还在外头呢。聂蓉蓉上前搂住她,哄着她道:“没事,没事,姨娘一会就回来了。”
刚刚回屋的聂炀和冯惠姐也匆匆过来了,聂炀来的时候己经吩咐人把前后关门好,不管外头怎么样,自家的门户一定要紧。青阳的安全防卫一直不错,就是有海盗上岸,也不可能是杀到平民区来。
“太太,柳姨娘回来了……。”婆子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聂芸芸挣开聂蓉蓉就往外跑,聂二老爷和聂二太太也跟着出去了,聂蓉蓉,聂炀,冯惠姐稍慢一步。刚出屋门就见柳姨娘衣衫凌乱的跑进来了,满脸的惊慌,鞋都跑掉了一只。
聂芸芸看到柳姨娘首先扑了上去,柳姨娘吓得都要魂飞破散了,只是茫然抱住聂芸芸。聂二太太大松口气,道:“平安回来就好。”
聂炀却是忍不住不问:“姨娘,街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型活动时容易发生踩踏事件,也许根本就没有海盗,只是谁随便喊了一句,然后就乱起来了。
柳姨娘身体哆嗦起来,道:“海盗杀人了,我亲眼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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