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簪子丢了。
咄必也帮我在屋里寻了一圈,未果。我愣愣地看着他,他摊了摊双手,“不是我。”我无奈的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咄必转身喊仇原,话音未落仇原便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对咄必道:“殿下,军营里打起来了!”
“哦。”咄必倒不显得意外,“备马,我去看看。王妃丢了东西,你来处理一下。”说罢抄起披风向外走去。仇原过来问我:“王妃丢了什么?”
“一支簪子,玉的。”我指了指摊的一团乱的妆奁盒子,“平时放在这里。”
“您先别急,我去找找。”说完快步的走了出去。我见他出去,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找。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一堆散乱的收拾发呆。不一会儿小茶便跑了进来,又把那堆东西翻检了一遍,沉着脸说:“簪子没腿自己不会跑,这定是让人给偷了。”
“那么多首饰,那簪子又不是最值钱的,偷它做什么?”我有气无力地说。
“这一年多那簪子你不曾戴过,许是觉得你不喜欢,偷了你也发现不了。”小茶一边说一边把首饰一件件的收好,“仇原去召集下人了,一会儿搜一搜便知。”
我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那方漆雕盒子前,叹口气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偷走的,哪还搜的出来。罢了,也甭找了,当真是天意。”
“什么天意不天意的,你不戴是一回事,让人偷了是另一回事。府里也不能由着手脚不干净的作祟。”小茶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帮仇原搜去。”
我听见院子里仇原的吆喝声,和着北风,话语被吹得七零八落。我独自在屋子里坐着,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原本我就是想把这些东西束之高阁的,现在意外地让别人给我做了这件事,做的更彻底。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仇原和小茶拎着柳叶儿走了进来。柳叶儿小脸煞白,被仇原提溜着领子,像只可怜的兔子。“王妃,东西找到了。这贱皮的妮子偷了不少东西,已经偷卖过一次了,这次幸好还没来得及出手。”仇原把柳叶儿往地上一掼,将一个小粗布包放在了我的面前。
柳叶儿哇的一声就哭了,挨挨蹭蹭地爬到我的脚边,哭道:“王妃饶了奴婢!奴婢糊涂,奴婢一时财迷心窍!以后不敢了,以后万万不敢了……”
我看也没看她一眼,伸手把那小布包解开,里面除了我的那支簪子,还有几钱碎银子,一张十两的银票,一副金珠子的耳环,还有一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
我冷笑了一声问仇原,“咱们的工钱给的很低吗?”
仇原挺了挺腰杆回道:“五原城里该是没有比咱更高的了。”
“柳叶儿,你家可有生病的老父母?可有正在念书的幼弟?有没有大笔的债务需要还清?”
柳叶儿挂着一脸的泪珠,楞了一晌后摇了摇头,然后又爆出几声痛哭。我拧起眉头啧了一声,“哭什么哭!贪心不足还有脸哭!”我扒拉着布包里的几样东西,把簪子拿了出来,“仇原,问问其它的东西都是哪的,该还的都还了。柳叶儿直接轰出五原城,爱去哪去哪。”
“刚已经问清楚了,碎银子是她偷了您的胭脂水粉换的,那银票是小茶姑娘的,那金珠子耳环是小茶姑娘送给画眉的……”仇原挠了挠鼻子,有点哀怨地看了小茶一眼,小茶恍若未觉。
“手够长的啊!”我瞥了一眼柳叶儿。拎起那个镯子瞧了瞧,觉得有点眼熟,却又不像是我的首饰风格,便问小茶道:“这也是我的吗?”
小茶凑近看了看,摇头道:“不是。不过这镯子做工精巧,样式也不一般,该不是下人的东西。”
“是吗?”我又放在手里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粗看只觉得贵气,细看才发现这镯子是用极细的金丝缕一根根编织而成的,二十多颗红宝石颗颗晶莹剔透,均有红豆大小,蜿蜒镶嵌一周,宝石周围又是细细的点翠装饰。莫说下人,怕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是用不起的。
“那这是谁的东西?”我看着小茶,小茶转头看着柳叶儿,柳叶儿哇的一声又哭了。我不胜其烦,喝道:“闭嘴!这是谁的东西!”
柳叶儿哽了哽,抽嗒嗒地说:“是……,是殿下的。”
咄必的?我又看了一眼那镯子,这么娘的镯子一看就是个女人的,怎么会是咄必的,“说实话!”
“是实话啊。”柳叶儿哭哭啼啼地说:“殿下书房的矮柜里,一方锦帕子包着的。奴婢见这东西放在角落里,殿下从来也不动,就……,王妃!饶了奴婢吧,奴婢就是一时财迷,奴婢以后当牛做马,奴婢不要工钱……”
“你是不用要工钱。轰走轰走,烦死了!”我挥挥手,仇原薅起柳叶儿就拉了出去。我匀了匀气,手里摩挲着那个金镯子,觉得脑子有点乱。
“许是殿下母亲的东西吧。”小茶说。我嗯了一声,“有可能。”我把镯子递给她,“去书房看看这东西原是放哪的,再放好就是了。柳叶儿轰走就行了,别再惹出别的事来。”
小茶应下,拿过镯子又兜起那块小布包离开。我咬着嘴唇,觉得那镯子真的是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咄必回来后得知我的簪子找到了,便也没再多问。我把那簪子放进漆雕盒子里,在衣柜上方寻了个地方收好,关上了门。
我原想问问关于那镯子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咄必倒先给我讲起了今天下午军营的事。原来,汉兵营与突厥兵一直小有摩擦,这次又是因着小事争执了起来,勾动积攒的矛盾。两边抄着兵器正群殴,被赶去的咄必骂了一顿。骂,没骂别的,说两营士兵打仗,却和市井流氓斗殴一个水准,也好意思拿起武器。他说,以后若是想打就招呼他过去看,单挑也好群殴也罢,打的好了有赏。若是再私下斗殴,军法处置。
这提升战斗力,优胜劣汰的法子倒是新鲜,也算是顺水推舟因地制宜。我听得颇有兴致,倒把那镯子的事给忘了。过几日虽想了起来却也没再刻意提起。
年前,牙帐那边来人请咄必带上我一起回去,说是一起过个年。我问咄必,咄吉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咄必笑道:“有没有幺蛾子也得回去。躲在封地不遵召唤,他又该有的说了。”
“我也得去?”我闷闷不乐地叹气。
“得去,这次特地提到你。我知道你不喜欢牙帐,可怎么说你也是可贺敦的义妹,嫁了人便再不去看她,总归不合适。最多不过一个月的工夫。”我想想也是,便下去吩咐小茶收拾收拾,让她跟着我一起走一趟。
腊月二十那天一早就开始飘雪,前几日的积雪还没有化便又铺上了一层。辰时我和咄必出门,仇原已经在车前架好了小凳让我踩,咄必一脚踢开那凳子把我抱了上去,自己也钻进车里。小茶跟在我后面,一看咄必这架势便抿嘴一笑,转身往后面的马车走过去。
仇原忽然伸手拉了小茶一把,这一拉,两人都没站稳,我在车里只听见小茶的一声惊叫,然后便是砰的一声。我刚想撩帘看看状况,就听仇原说:“摔疼了没?”
我顿了顿,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指尖捏着帘子的一角瞄出去,见小茶正扑在仇原身上,看来刚刚摔倒的时候仇原给她做了人肉垫子。
“好端端的拉我做什么?”小茶涨红着脸从仇原身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沫子。仇原也站起来,浑身滚的像个雪人似的,却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布袋子来递给小茶,压低了声音说:“上次给你的那对金珠子耳环你给了画眉,我再送你一副。这次是红玛瑙的,比上次的那副好看。”
“不要。”小茶沉了几分脸色,扭头就走,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趔趄。仇原手快地扶住她,顺势把那小布袋子塞进了她的袖口,然后撤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说:“可别再送人了。”跑到门口时脚一滑,整个人便摔进了门里。
我转过身来扎在咄必怀里,闷声笑得乱颤。咄必按着我的肩膀,也笑道:“这仇原,平日里办事倒是利索,怎么追求小茶追的这般笨拙。红玛瑙的比金的好看……,亏他说的出来。”
我闻言愈发乐不可支,笑了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来,歪在咄必的怀里说:“小茶好像不愿意呢。许是还忘不了苏成。”
“由着他们去吧,她也不会一直这样。情虽难舍,可谁也不会真的等谁一辈子的。”咄必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对吗?”
“你会等我一辈子吗?”
“我为什么等你,你不是就在这么。”
“嗯。”我闭上眼睛。咄必用他的貂毛大氅裹住我,圈起手臂将我护在他的怀中。
马车晃悠悠地出了五原城,车轮压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吱呀呀的声响。车里拢了铜炉,把寒冷与风雪都挡在了这方天地之外,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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