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真的？”李重阳惊问，在薛婉华看过来时，才慢半拍地低下头去，“少东家，您是认真的？”

　　“商场上最重的就是‘信义’二字，我薛婉华既然胆说，自然就是认真的。”薛婉华转目看去，见薛婉盈只是盯着顾思晓看，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禁有些失望。

　　再看顾思晓若有所思似的神情，薛婉华面色缓和了几分，“画儿，你如何说？”

　　“姐姐，只怕——不好吧！”迟疑片刻，顾思晓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虽然她之前没有跟着兄长学过做生意，可是却知道每个月，顾家的各处掌柜都会到松江会账，一是把当月账本交给东家验看，二是大事小情做个简单的汇报。像这种每月必有的集会，不是够份量的人根本就参加不了，更何况她根本就还算是一个外人。

　　听她这么说，薛婉华反倒笑了，“看来画儿是知道什么是会账了。”

　　不仅仅知道什么是会帐，而且还知道有多重要，不像婉盈，这一辈子大概除了吃喝穿戴，就再不想别的事了。

　　“画儿，你不用担心这个。当初我第一次跟在爹爹身后出席会账时，那些掌柜管事也是不高兴，可是现在，却是我每个月在主持会账事务。咱们薛家，不比别处，女子经商，也是理所应当。”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

　　顾思晓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薛婉华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不曾疑心她分毫？

　　虽然不敢确认，可是心里还是流过一丝暖流。

　　李重阳走到薛婉盈身后，重重一咳，薛婉盈立刻叫了出来：“姐姐，你真以为顾画儿就赢定了吗？哼，我就不信，她还比我强了！姐姐，你准备着吧，到时候跟你去会账的，一定是我。”

　　微微一笑，薛婉华只道：“如此，就看你二人决一胜负了。”

　　顾思晓浅笑，没有应声，甚至在客人进门时，没有像薛婉盈一样，立刻迎了过去。

　　走得快，可是才迎上两步，薛婉盈却又停下脚步了。撇了撇嘴，她看着提着小菜篮进门的妇人，皱眉道：“真是的，什么人都往里进，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虽然她说得小声，可是薛婉华还是听到了，皱起眉，她还不曾说话，一旁的一个伙计已经抢上前去，殷勤地招呼起那妇人。

　　“这位嫂子，您想要些什么，可同小的说，小的帮您斟酌一下……”

　　原本因为薛婉盈的话，那原本就拘束的妇人都往后退了，因为这伙计的话就又停下了脚步，涩声道：“我、我家女儿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我想买一只银镯子给她当陪嫁……”

　　“银镯子，有的有的，不知道嫂子想要什么样式的？是细比绞纹的还是粗款一色银的——这边来看……”

　　那伙计引着那妇人往一旁的多宝格去了，薛婉盈却是撇嘴，“这样子的主顾，把薛记银楼的名声都拉低了。”

　　“薛婉盈！”真是气极了，薛婉华一点颜面都没给她留，直接就叫她的名字，“你要是还这样！我看也不必比了，直接回家去就是。”

　　“我、我又怎么了？”到底还是怕这个姐姐，薛婉盈嗫嚅着，直往李重阳身后躲。

　　李重阳一笑，推着薛婉盈道：“盈盈，你好好和少东家说，莫要再胡闹了！所谓和气生财，来者是客，哪儿有把主顾往外推的道理呢？哪怕她只买一根草，那也是主顾……”

　　“咱们薛记有草卖吗？”

　　薛婉盈还要嘀咕，瞥见薛婉华难看的脸色，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不管是哪个，要是再这样把主顾往外赶，就扣一两银子，失了先机可别怪我不留情面，放哪个铺子，这样的伙计都是要被赶出去的。”

　　嘟了下嘴，薛婉盈扭过身去，低声道：“扣一两银子算什么，我只要做成生意，那一定是成百上千的大生意……”

　　这话，说得真是嚣张，连薛婉华都禁不住笑了。

　　顾思晓在旁听着，也是微微笑，等再看到有主顾进门时，就和薛婉盈一起往前走去。

　　这回进门的主顾倒比刚才的大嫂看着有油水多了，胖胖的娘子，穿的是绸衫，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可头上插的钗是旧的，虽是金钗却早就黯淡无光，一把镶花银梳更是连上头的珠子都发黄了。

　　薛婉盈一向鬃打扮，家里更是做这一行的，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而顾思晓也是经过富贵的，对首饰珠宝也不陌生，两人一打眼，就已经看出这娘子也不过是小康之家。

　　要做大生意的薛婉盈先就在心里不痛快了，只是碍于刚才薛婉华才说过她，就耐着性子上前招呼，“这位大婶，你想要买些什么呢？”

　　突然被招呼，那胖妇人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着薛婉盈，竟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倒是那小丫头灵俐，“这位小娘子，你是认错人了吧？我们娘子好像不认识你啊！”

　　“我也不认识大婶……”才说了这一句，薛婉盈就忙掩住嘴，“我是说大婶想买什么，我帮您选啊！”

　　这会儿，那胖妇人已经缓过神了，一扒拉那丫头，瞅着薛婉盈，直翻白眼，“这小娘子疯了？就算你是有钱有势家的小娘子，也不能随便见个人就叫大婶啊！我虽是妇人，可是还没那么老吧？真是——倒霉！”

　　说完，一拉那小丫头，就要走。

　　薛婉盈张了嘴，指着胖妇人，就要吼人，只是眼一转，瞥见面沉如水的薛婉华，立刻就咽了回去。

　　追上两步，她还想该怎么把人拉回来，那头顾思晓已经迎上那胖妇人。

　　先是笑着施了一礼，顾思晓柔声道：“请孺人安……”

　　一句话，先让胖妇人笑开了颜，这“孺人”乃是尊称，一般多是七品官员的妻母方可称为“孺人”，这胖妇人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叫。

　　“孺人可是要看金银首饰？我们银楼有全济南最新最好的首饰，还容小女为孺人介绍一二。”

　　“好、好，”嘴上应好，胖妇人跟着顾思晓就往里面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薛婉盈不禁失笑，“还真是会拍奉承人，果然是丫头出身……”一对上正坐在一边椅子上薛婉华的眼神，她立刻歇了火气，转过身去，只当没看到薛婉华责备的眼神。

　　“真是，关我什么事呢？是那胖女人看我年轻貌美，华贵端庄，这才自惭形秽，不敢让我招呼——我看啊，就她那个样子，什么都不会买……”

　　还真让薛婉盈说对了，顾思晓招呼那胖妇人，说了足有两刻钟的时间，各样首饰都推了遍，这妇人也样样都说好，可要真说定下哪个，却是一直摇头，不是这里不喜欢，就是那里不中意。

　　别说顾思晓，就是在旁边给顾思晓打下手的伙计也看出来了，这妇人根本就不是来要买东西的，而是闲着没事，就逛逛。

　　眼看顾思晓这生意是做不成了，薛婉盈只差放声大笑，要不是碍着还有个薛婉华盯着，真是要指着顾思晓笑她枉费心机了。

　　顾思晓也觉沮丧，她说了那么久，真的就是白费口舌了？

　　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笑，可是心头却是发苦，目光一转，她忽然看到妇人头上的金钗，双眼一亮，她在那一瞬间就有了主意。

　　“孺人，您头上的金钗真是好看，看来也是咱们薛记的手艺啊！”

　　那胖妇人立刻笑着点头，“可不是，这还是我出嫁时我娘家送的嫁妆，这一晃眼都过去十年了。唉，我这人啊，就是念旧，在哪一家买了东西，就喜欢常去光顾……”

　　常去看吧！

　　薛婉盈在那头直撇嘴，顾思晓却仍是笑得温和。

　　“这款式倒仍是好看，只是这金器时间久了，颜色就黯淡了，看着不那么鲜亮。”听似无意说的，顾思晓下一句却道：“不过孺人不用担心，”

　　看着抬手抚摸金钗的妇人，顾思晓淡淡道：“我们银楼倒是可以帮着夫人把旧首饰融了，再打制新首饰，这样子，最多不过花个工钱，费不了什么钱，倒可以让孺人焕然一新。”

　　“真的？”胖妇人双眼一亮，“真的可以？嗯，融了旧首饰再换新首饰，那要好久吧？你看，可不可以我挑了首饰，再把我的旧产首饰抵价呢？”

　　这是要买新的了？

　　顾思晓面上不显，语气也是淡淡的，“这样……那旧首饰抵多少，还得请我们银楼的师傅看过才能订下来。”

　　“好好好，都随你……”胖妇人手脚利落，都不用小丫头帮忙，自己就把首饰摘了下来，往顾思晓手上一塞，转身就去挑首饰了。

　　转了身，正好对上薛婉华的目光，她心里一紧，待看到薛婉华笑了，才松了口气。

　　她刚才的举动，也算是自作主张了，如果掌柜的不快，也逃不掉一顿教训。

　　至少，现在那吴掌柜看她的眼神就不怎么好看。

　　还好薛婉华什么都没说，只叫人招来了后院做工的师傅，先验金色，再秤了分量，又算折旧。

　　这头估好了价钱，那头胖妇人也选好了首饰，喜滋滋地转了过来。

　　顾思晓不太了解价钱，还是别个小伙计算好了，折价后，胖妇人只要再付二两五钱银子即好。

　　她选的金钗，平常要卖，足要十两银子，可现在，只要二两五钱就买下了，那胖妇人喜上眉梢，连再讲讲价都没有，直接就交了钱，扭着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了和顾思晓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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