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是个畜生！”一个打手骂着，重重地一脚踹在王福屁股上。

　　王福身子往前一跌，恰好就仆倒在绿萝身前。

　　双手撑地，却是粘满了血。

　　胡乱地往身上抹着，王福爬起身，直往后退。

　　绿萝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王福，嘴角噙着一抹阴森森的笑。

　　“王福，你不配当爹！老天爷有眼，让你们王家断子——绝孙！”

　　她的声音凄厉异常，在冷风里好似来自地狱的呐喊，任是王福再铁石心肠，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从心里往外的怕了。

　　“不、不会的……”

　　他不是要那样的，虽然想着要卖了绿萝，连带着那肚里的孩子，可是那是因为绿萝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生下来的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要是他嫡出的孩子，他说什么也不会——也不是，就算是不是嫡出的，他也很是重视这个孩子啊！

　　当初，他还花了大价钱买了绿萝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嘛！

　　以绿萝这个样儿，现在就是卖，都卖不上价钱了！

　　脑子乱糟糟的，王福唯一想到的就是怒喝：“你个臭婊?子，杀了我的儿子，还想冤枉老子！老子福大命大，不怕只有这一个，以后、以后我有得是儿子，是，不只有儿子给我养老送宗，还会光耀我王家门楣——对、对、对，还要中状元！”

　　“哈哈……”绿萝疯子般地大笑，“你做梦呢！王福，就你这混蛋，还想有儿子养老送宗，还想做状元爹？！做白日梦呢！老天爷长着眼呢！就算是你生儿子，也是没长**儿的，生下来就死，不、不是，他得败光了你所有的钱，让你比乞丐还穷，整天拿着个碗满大街要饭，还要不到一点吃的……”

　　喘息着，绿萝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却仍是强撑着一口气骂：“老天爷看着你，让你穷困潦倒，死无全尸，暴尸荒野，全身都爬满了蛆虫……”

　　“你个贱人……”王福嘶声骂着，还想拿脚踹绿萝，却被刚才踹他的打手一把推开。

　　“天收你啊！”

　　绿萝嘶声叫着，却到底没了力气，声音渐低。

　　“是，天收他——”却有一个声音高叫起来，正好接着绿萝的喝叫，尖利而高昂，带着满腔的怨恨。

　　扭过头去，绿萝看清那女子，却是一愣。

　　“春、春花？！”

　　这是春花，那个总是带着骄傲的笑，好像看谁都低她一等的春花吗？

　　眼前的女子，被青衣丫头和那个龟奴扶着，虽然浓装艳抹，却掩不住惨白的脸色，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可是一双眼，却是发亮，衬着那双涂得鲜红的艳唇，更显凄厉之态，恍如从地狱闯回人间复仇的厉鬼。

　　她的衣衫穿得不是很齐整，裹在身上的袄子半敞着，隐约见得里面的夹衣染着斑驳的血渍。

　　也不知身上是受了什么伤，才弄得到处都是血点，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突然看到春花，王福也是骇了一跳。

　　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过来他们说的送去给陆师爷享受的那个小姐就是春花。

　　看来那个陆师爷果然是有些恶心人的花招，居然把人打成这个样子，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不过女人就是欠教训，只要吃过苦头，才知道他之前对她们有多好。

　　撇了撇嘴角，王福抹了下额头，却不想越抹那张脸越可怕。原本就是猪头，现在更是糊了血的猪头。

　　“春花，你受苦了……”

　　王福凑近，看着春花，一脸的深情，“都是我不好，之前让这贱人哄骗，误会了你，做了错事！”

　　伸手一指绿萝，他恨声道：“你看，现在我已经知错了！这贱人，我一定会狠狠教训她，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春花转头看去，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绿萝却是猛地抬头，迎着她的目光，嘴角翘起，似笑非笑的，带着嘲弄的意味。

　　四目相对，前尘往事，俱绕在心头。

　　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的女子，心中都有些恍惚。

　　从前那样争斗，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真是可悲，一个自私自利，从没有把她们真正放在心上的男人，她们居然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

　　美梦也该醒了，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是她们眼瞎了，居然以为可以借着这个男人摆脱奴婢的身份，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今梦醒，才知道自己大错大错，这个男人只爱他自己，她们对他而言，不过是棋子，是工具，有用时就用用，没用的时候随时可以丢弃，不带半分犹豫，没有半点可惜。

　　勾起嘴角，春花笑了笑，“帮我出了恶气又如何？王福，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没有听出春花语气里带着的那丝嘲弄，王福只看到了春花脸上的笑。

　　“春花，你刚侍候过陆师爷是吧？！”王福陪着笑凑近，热切地问道：“你帮我和陆师爷引见一下，以你和他的交情，他一定肯帮我的！春花，只要陆师爷肯帮我的忙，助我夺回家产，我就立刻帮你赎身，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你回家做正头娘子！”

　　“啊，讨我当老婆……”春花幽幽地笑着，眼神有些恍惚。

　　她的梦呢！凤冠霞帔，大红嫁衣……

　　“你家产被夺了吗？”

　　听到春花问，王福悲从心起，哭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提到的重点就是赌坊的人骗了他，黑了他的家产。

　　“春花，我不是个不知道感恩图报的人，只要你帮我！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这辈子，哪个女人都别想压过你去。”

　　“哦，”春花掩着嘴，笑起来，“穷心未尽，色心又起。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这还没有钱呢，就先想着妻妾成群了。王福，你真是打得好算盘。”

　　王福讪笑，只当春花是起了酸意，“咱们以后的家产大着呢！也不过是为了面子……”

　　呵呵笑着，春花突然面色一正，沉声道：“你哄谁呢？！王福，别人不了解你，我难道还不了解你吗？说什么知恩图报！大官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是怎么报答他的？老太爷还是从灾民堆里捡了你，救了你的命呢！你又是怎么报答顾家的！？”

　　仰起头，春花笑得张扬，“真是好个知恩图报！你报答顾家报答得顾家大笔钱进口袋！报答得大官人差点连祖坟都葬不进去！你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啊！哈哈……”

　　脸色阴沉，王福强忍着没骂人，“春花，那些事，就不要说了！咱们夫妻一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好不就是你好嘛！”

　　春花偏了头，好似在认真地思考。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笑道：“的确是，你好就是我好！那，我好，也就是你好了是吧？官人，你过来啊！”

　　招了招手，她推开扶她的两人，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虽然只是两步，春花却走得直咬牙，连身子都是歪歪扭扭的，想是身上痛得不轻。

　　看着春花的模样，王福有些迟疑，心里他是厌恶春花身子脏，可又不好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强忍着厌恶之心，他上前来，凑近春花，一脸深情款款的模样。

　　“春花，你好我自然就好了。”

　　“是啊，我好你就好……”春花柔柔地笑着，身若弱柳拂风，轻轻一歪，人已倒在王福怀里。

　　手一揽，王福搂着春花，厚着脸皮，情话呢喃。

　　春花只是笑，手覆上王福的脸，抚摩着，“官人，今天看到你，我真是开心，终于可以了却我一直的心愿了……”

　　手绕到王福的后颈，她勾着王福的脖子，脸俯了过来，好似要亲吻他的唇。

　　王福皱了下眉，脑袋却仍依着春花，由着她用唇摩挲他的面颊。

　　他自觉在牺牲，强忍着的，却没有留意到春花的另一只手反手摸上发髻。

　　“官人，我真是想你想得紧，你知道的，我想死你了……”

　　春花低吟着，抚着王福的那只手在他颈上摸索着，另一只手却反手抽下发簪，狠狠地刺了下去。

　　“我……”王福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噎了回去。

　　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冒出一串血泡。

　　反手摸去，一手的血，热热的，烫人。

　　好像，脖子上开了个洞，一直有血在往外涌。

　　咕噜噜，咕噜噜……

　　瞪大了眼，看着慢慢后退的春花，王福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上染着血，春花却只是笑，看着手上的血，她低喃：“真是艳，艳得像红蔷薇——官人，我想——你——死！”

　　柳眉倒竖，她恶狠狠地瞪着王福，抬手轻推，“你去死吧！”

　　只是轻轻一推，她似乎根本没用什么力气，王福已经应声倒下，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瘫软在地，四肢抽搐，王福喘息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乱跑，四周乱糟糟的，吵得不行，可是那吵杂，那喧闹却又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张了嘴，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干干地咽了下咽喉。

　　只是这一下，好像血流得更凶了。

　　眨着眼，他看着俯下身来看他的少女，嘴唇微动。

　　又是——这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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