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很坦然，顾思晓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想法。

　　她本来就没有想认过岳牡丹，虽然这可能会让听到这话的岳牡丹很伤心，但她的确是不想破坏对方的生活。

　　更何况，让她顶着丫头的躯壳去接受这份本不该属于她的母爱，她心里有些惭愧。

　　看着顾思晓，岳牡丹也渐渐平静下来，“画儿，你是个好孩子。娘也知道你是为娘着想，但我要你知道，娘现在很开心，很幸福，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上，我有说不出的开心。虽然，娘之前一直过得很好，也有瑞儿在身边，但娘一直都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看到你，娘才觉得心里的那个洞被补上了。”

　　抹了抹眼角，她抚着顾思晓的脸，柔声道：“留下来吧！只有你在娘身边，娘才会觉得生活得幸福。”

　　面对这样殷切的目光，真的很难拒绝。

　　顾思晓抿了抿嘴角，心里已经有些发急。

　　就在她不知该怎样回答的时候，外头有下人匆匆而入。

　　“夫人，有位苏公子来访，说是……”那小厮偷看了眼顾思晓，“是顾小娘子的未婚夫。”

　　终于来了！

　　顾思晓松了口气。

　　之前她就让苏梅回去通知苏景春来接她了。就是怕进了慕家，岳牡丹拉着她不放。

　　“未婚夫？就是之前你说薛大哥为你订的那门亲事？姓苏？”

　　岳牡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可是那个苏家？睿王侧妃家的？”

　　“是，就是那个苏家。”

　　听了顾思晓的话，岳牡丹神情就有些恍惚，“原来是那个苏家，我还记得当年你爹和睿王走得很近，我也经常往睿王府赴宴，也曾见到过侧妃，还有来京探望侧妃的苏夫人，因为是同乡，算是很相熟了。那个时候，你才一丁点大，你爹还没有被贬斥，可惜，隔了没有多久，你爹就被人陷害，被贬斥出京。”

　　合了下眼，岳牡丹低声呢喃：“都是太子，不想让人和睿王走得太近……”

　　抬起头，她抹了抹眼角，笑着揽了顾思晓的肩，温言道：“那孩子，他还小的时候，我倒是见过一面，记得很是机灵，生得也好。苏夫人就生得好，他像母亲，想来现在也是位美男子——只可惜苏夫人……”

　　摇了摇头，她叹道：“红颜薄命啊！”

　　顾思晓看着岳牡丹，心道看来她也是不知道苏夫人是怎么死的。

　　也是，在睿王府上被刺身亡，这种事怎么好往外说呢。一般人都以为苏夫人是病逝的呢！

　　正说话间，苏景春已被小厮带了进来。

　　一进门，他没看顾思晓，而是对着岳牡丹长揖，“夫人，请恕晚辈来得冒昧。”

　　上下打量着苏景春，光是看他一张俊脸，岳牡丹已有了三分喜欢，只是却仍皱眉道：“是来得冒昧！怎么？我们慕府是龙潭虎穴不成？要你这样急匆匆地来救人。”

　　“夫人说笑了，就算慕府是龙潭虎穴，您也不会让思晓伤半分毫毛，晚辈来，只是登门拜访，一尽礼数。”

　　“来拜访？那拜礼呢？哪有人空手登门的？还说是来尽礼数？！”

　　苏景春一笑，也不觉得难堪，坦然道：“是晚辈失礼，来得太过匆忙，拜礼稍后就到。”

　　“是急着见画儿？”岳牡丹笑着问，越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罢了，我不过是逗逗你，不必当真。”

　　她这头刚说罢，就有管家亲自过来，说是门前来了一辆马车，有管事模样的人送了张礼单。

　　岳牡丹目光忽闪，看看苏景春，也有说惊奇。

　　没想到苏景春刚才那话竟不是随便说说，还真是拜礼在后头。

　　接过礼单，岳牡丹只看了两眼，就抬头看向苏景春。

　　这个礼单，别说只是普通拜礼，就是平日的节礼，都是很上档次的了。要是小户人家，拿这个下聘也不算太过丢脸。也难怪管家不敢作主，把这份礼单送过来让主子们作主了。

　　把礼单交到管家手里，岳牡丹淡淡道：“把礼收下吧，好好招呼。”

　　睨着苏景春，岳牡丹微微笑道：“果然不愧是苏家子弟，出手够气派。不过，你就是再气派，进了我的门，就得守我的规矩。”

　　回过头，看了眼顾思晓，岳牡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我与画儿的关系，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今个儿，画儿我是留定了，你可有意见？”

　　苏景春笑笑，“伯母想留思晓多住几日，这自然是好的。”

　　一听这话，顾思晓立刻皱起眉，瞪着苏景春，她使了个眼色，虽然她不好直接当着岳牡丹的面说她想走，但苏景春可以说啊。

　　只可惜，她虽在挤眼睛，可是苏景春却好像没有看到似的，“不瞒伯母，我与思晓早定婚约，只是因为薛家出了事，需要思晓出面管事，所以才把婚期延后了。我一个男人，倒也没什么，等得起。可思晓……”

　　“薛家出事？”刚才顾思晓没有说得太详细，这会苏景春一提，岳牡丹不禁惊讶。

　　待听完苏景春的解释，岳牡丹也是唏嘘不已。

　　“薛大哥那么好的人，却遭到这样的不幸——你刚才说，那李重阳是我们府上的……”

　　一声长叹，她叹道：“总是我们对不住薛大哥。”

　　回过头，她握住顾思晓的手，温言道：“苦了你，都是娘造的孽，却害苦了薛大哥。画儿，薛家如此善待你，你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苏景春微微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到岳牡丹话锋一转，又道：“虽然要知恩图报，但你到底是个女儿家，总不能就这样误了终身。景春，这件事我会作主，今年一定让你们完婚。”

　　“多谢伯母！”苏景春闻言大喜，眼底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一旁的顾思晓看得郁闷，心道怪不得他刚才一昧讨好岳牡丹，原来是在这下了套。

　　再怎么说，她现在名义上也是岳牡丹的女儿，她倒是的确能够作主她的婚事。

　　有生母出头，就是薛老太太也不好太过为难。

　　没办法，因为苏景春临时唱的这一出，顾思晓也只能留下来。

　　借口送苏景春出门，她背着人狠狠地拧了苏景春一把。

　　其实并没有拧太疼，苏景春却是故意叫得很惨，“好疼……”

　　“疼死你好了！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么卖了我！你真是好样儿的！”

　　看顾思晓沉着脸，苏景春忙陪着笑上前，“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和你商量。不过，思晓，你也知道我真的好想快点娶你进门……”

　　拉着顾思晓的衣袖，他像个孩子似地轻轻扯了两下，“别生我气，我很快就会把你娶回家了。”

　　“不知羞……”白了他一眼，顾思晓闷声道：“慕子华根本就不想我认母，而且我也不是很想——你知道的，我总觉得对不住——丫头……”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低，可是苏景春还是听清了。

　　捏住顾思晓的指尖，他低声道：“不要去想了。思晓，你现在就是她，她就是你——如果不是你，现在这具身体不会走，不会动，不会笑也不会哭，甚至可能已经化为一堆尘土。若我是岳牡丹，看到现在的你，只会开心！难道你要告诉她，她的女儿其实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那现在这具身体又是谁？”

　　如被棒喝，顾思晓抬起头，盯着苏景春，喃喃自语道：“我是她，她是我……”

　　低声呢喃着，她忽然灿然一笑，“你说得对。”

　　的确，她早已不只是前世那个顾思晓。

　　当她的灵魂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丫头。

　　孙天仓、薛家还有岳牡丹，都是丫头的因，现在却成了她的果。

　　她和丫头，早在那一刻，就已经是一个人，而她却还在执着着她只是“顾思晓”的这个信念。

　　迎着苏景春的目光，她也不理会四周是不是有人看着，伸手轻轻地握了苏景春的手一下，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有种顿悟的感觉，再面对岳牡丹时，她忽然觉得轻松很多。

　　之前去劝慰瑞儿的慕子华已经回了厅里，正在和岳牡丹说话。

　　顾思晓走进厅里，岳牡丹的心立刻就不在慕子华身上了，而是抬头来看顾思晓。

　　迎着她的目光，顾思晓微微一笑，低声唤道：“母亲……”

　　虽然还差了一点，没有喊娘，可是岳牡丹却是立刻就站起了身。

　　“画儿，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再叫一声。”

　　“母亲……”顾思晓又笑着叫了一声。

　　岳牡丹立刻扑前，一把抱住了顾思晓。

　　“画儿，娘的好女儿……”

　　“好、好女儿？！”门口一声清叱，却是瑞儿扶着门瞪着她们。

　　“好啊！她才进门，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已经成了你的好女儿了！好，真是好，娘，你有了这个好女儿，就不再要我了是吧？！”

　　这样的逻辑！？

　　顾思晓有些头疼地偏过头去。

　　岳牡丹却是皱眉，伸手叫瑞儿，“瑞儿，你过来！刚才你爹爹还说你已经知错，愿意来认错的，是不是你现在又要反悔！？”

　　她一沉下脸，瑞儿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漂亮的小脸上现出畏惧之色，显然还是有些怕岳牡丹的。

　　“我、我要不是不道歉呢？你是不会生我的气？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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