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位——或许我该看过莫大官人的货再说。”顾思晓慢悠悠地道：“他刚才还和我说他们这批货里有不少精品……”

　　“臭丫头，你别得寸进尺！”海大官人瞪圆了眼，吼得比刚才还大声。

　　“这么好的宝石，我都给你那么低的价格了，居然还和我压价，你真当老子非得卖你成？！”

　　“海大叔这话说的，自古以来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这做生意，可不就得谈嘛！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另找卖主就是……”

　　一句话噎得海大没话说了。

　　他其实不在乎卖宝石这钱，虽说也是好几千两银子呢，可是这点钱，和他那一船货比，算得了什么？

　　就是薛记不买他的货了，还有大把人买。可是他就是不甘心这小丫头跑去和莫家合作。

　　就看刚才的情形，要是他不卖了，这丫头跑去莫家，莫小子一准立刻就卖给她。

　　“你这丫头，真是好重的心机……”这是看准了他容不得莫家，才这么死咬着非要讲价啊！

　　“也罢，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大叔，我就再让一成，只当给你这个侄女当嫁妆了！”

　　“海大叔真是，这才多少钱，也好意思说给我当嫁妆了——再说，这可是互惠互利的事，大叔以后可一定也得按着这个质量给我们供货才是……”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啐了一声，海大官人直接扯着脖子叫人：“荣三，过来和这小娘子签了契约，要是她反悔，十倍付违约金。”

　　“那海大叔呢？要是违约，也要十倍！”寸步不让，顾思晓笑盈盈地看着海大官人，没半分惧意。

　　这海大官人看着是凶，可是她背后站着海娘子撑腰，倒不怕他如何，不趁着这会儿把契约定好了，过后她回济南，只怕张掌柜的是要被压得死死的。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小三子，都交给你了！”憋了一肚子气，海大官人甩手要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回了头。

　　“丫头，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别以为姓莫的攀上高枝了，就和他走得近。我们大东家最近派来验货查帐的，可比那个什么苏公子尊贵多了！”

　　说到这，他晃了晃脑袋，又白了眼嘻嘻笑的荣三，忽然嘀咕：“自古以来，小舅子这东西就没有好玩艺……”

　　“姐夫，你说什么呢？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要不要到我姐那评说评说啊？”

　　荣三一搭话，海大官人就没了动静，撇撇嘴也不说话，扭身就走。

　　顾思晓却是皱眉。

　　小舅子？！嗯，荣三是海大官人的小舅子，苏景春是睿王的小舅子，还有谁？！听这意思，来查帐的也是一个小舅子？！是那个大老板的小舅子！？

　　啊——

　　挑起眉，顾思晓突然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海大官人说过他的大老板是一人之下，身分尊贵，而林墨娘也说，她将要订亲的那位侯府世子，将要到济南。

　　那位世子，可不就是太子的小舅子嘛！那位大老板还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想通这层关系，顾思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她如今和太子的人交易，苏景春会不会不高兴？觉得她背叛了，不再视她为同党？！

　　莫名的，她有一些慌张。

　　签了契约，从库房回海家时，她忍不住一直盯着莫家大门，想要去拜访，却又惧海大官人想得太多，坏了这笔生意。

　　哪怕是酒宴上，她也是心中惶惶，总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

　　第二日，她想着就算海大官人有意见，也还是得去趟莫家，却不想才陪着海娘子吃完饭，苏竹就找上了门。

　　“小娘子，我家公子要回济南，特让小的来问问，要不要一起回去？”

　　看到苏竹，顾思晓真有喜出望外的感觉。

　　“这个，我倒不回济南，但要回清水县，或者可以和苏公子同行一段。”

　　与海娘子三再辞别，顾思晓走出海家大门，一抬头，看到站在马车前苏景春，突然就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看来，苏景春没生她的气。

　　“苏公子，”笑着施了一礼，她要上车时，苏景春却突然笑道：“小娘子不介意坐我的车吧？”

　　从前就坐过，也没什么可介意的吧？

　　顾思晓笑笑，转过身去，目光一瞥，见着李重阳暧昧的眼神，心里不免一动。

　　她现在不再是苏家的扇师，或许不该坐苏景春的车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却仍是上了车。

　　苏景春一笑，一撩袍子，居然跃上了车辕，手中马鞭一扬，一声轻叱：“驾——”。

　　“苏公子，你赶车？！”顾思晓一惊，撩开车窗望向前面，“这如何使得？公子，要不，你还是进车来坐吧！”

　　“你好好坐着就是——我不过为你赶个马车，有什么使不使得的？！”

　　苏景春笑着回头瞥她，“难道你怕我技艺不佳，把马车赶进水沟里？”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思晓垂下头，不再说话，连头都缩了回去。

　　坐在马车中，她想着外头赶车的是苏景春，不知怎么的，心情就有些激荡。

　　“苏公子，”心跳得有些快，顾思晓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想要找些什么话来说。

　　“那个，现在苏家也做海贸了？”问完这句，她就想打自己一记耳光。

　　不是苏家做海贸，而是睿王，都猜出来的事，问这个干什么？

　　车外苏景春低笑出声，“你还记得我自京中带到松江又带回济南的那些箱笼吗？”

　　“嗯，怎么会不记得呢？”顾思晓晃了晃脑袋，不去想那个血腥的夜晚。

　　“苏公子求才若渴之心，铭记于心。”

　　“我很庆幸，当时去了松江……”苏景春的声音很低。

　　顾思晓侧耳倾听，细细回味，忽然就觉脸上发烫。

　　“入资莫氏的商行，就是在我们从松江回济南之后……”

　　他说我们……

　　不自觉的咽了下唾沫，顾思晓的声音有些发紧，“公子太冒险了……”

　　“冒险有时候是值得的！”苏景春低笑了声，“其实去松江府时，没想到我想要找的扇师，居然是位美娇娘，我还当是位老师傅呢！”

　　“公子说笑了……”她的脸更烫了。

　　苏景春虽然看起来对谁都是一派温和，可这样的调笑，却是她没有见过的。

　　“思——画儿，你应该听说过每隔五年一次的扇行大会吧？！”

　　“嗯？扇行大会？”原本还在脸红心跳的顾思晓，突然心中一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呢？掐指一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只剩不到两年了。

　　三年半前，她们顾家在京城扇行大会中夺得魁首，拿下了贡扇的名额之一。那是她大哥一直引以为傲的。

　　虽然说之前顾家也是一直是为宫中进贡贡扇，可三年半之前那次，却是她大哥亲自拿下，而不是再倚仗祖荫，是以引为生平第一大事。

　　“每届扇行大会前三甲，会成为贡扇之家……”

　　顾思晓压下心中激荡，“你之前到松江寻扇师，就是为了这个——只是，你们顾家扇行，不也是有名的制扇世家吗？之前也曾为宫中进扇，为何还要另寻扇师？”

　　一阵猛咳，苏景春半晌没有说话，“这个，自然是有缘由的……”

　　“那是因为我家公子制扇的手艺不成！”

　　“苏竹——”

　　虽然苏景春沉声呵斥，可苏竹还是嘻嘻笑道：“我家公子文武双全，扇面那是画得极好，可是要说制扇的手艺，却是不行了……”

　　身为制扇世家的子弟，却手艺不行？！

　　顾思晓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也不稀奇。

　　人的精力有限，苏景春虽然聪慧，却也不是全能的。

　　“还有一年半，公子若是从现在开始学，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景春已经有些羞赧地道：“实在惭愧，只怕这届扇行大会，要家父出赛了——原来，我还想请你代替我们苏家出战的，可惜现在看来……”

　　“我想以顾家的名义出赛！”声音沙哑，顾思晓咬着唇，声音已经哽咽。

　　就算她想，肯定也是不行的，顾家已倒，行会的人绝不可能让她一个陌生人以顾家的名义出赛。

　　“苏公子，如果我现在就开了扇行，到时候能不能出席扇行大会？”

　　“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缴上千两会费，自然就能参赛。”苏景春的声音稍顿，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如果你想，我帮你。只是薛家那边，怕你是要好好说说了……”

　　顾思晓点头应是，垂下头去，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刚才在想什么？仅仅只因为苏景春说几句话，就脸红心跳的。

　　大仇未报，家业未复，她怎么能像从前那样，做小儿女之态？！

　　不知苏景春是不是觉察出来，车里的顾思晓不说话，他在外也沉默下来。

　　只有苏竹，仍是嘀咕：“真是，好好的，都不说话了，多难受……”

　　车子停下，顾思晓没等人来，直接跳下了马车。

　　才下马车，就和苏景春打了个照面，迎着她的目光，苏景春收回正要撩帘的手。

　　笑道：“已经到了……”

　　避开他的目光，顾思晓匆匆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抿着唇，她不多言，直接就往铺子里走去。

　　“顾思晓！”苏景春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顾思晓吓了一跳，慌忙往四周看，见没熟识的人才急忙走近他，怨道：“苏公子你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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