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厅上，李重阳有些忐忑，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可是脚却不自觉地轻轻点着地面。

　　跑到莫家时，他是抱着极大的信心，可是被这样冷落了足有一个时辰之后，他真的是坐不下去了。

　　“小哥儿，还烦请你再帮我通传一下。”这莫家，和海家真是有得一拼，招呼客人的不是貌美的丫头，而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那汉子也不动，就盯着李重阳，不吭声，被看几眼，李重阳自己就先缩了脑袋，“要是莫大官人有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站起身，是真的有想走的意思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后堂传来男人的笑声，“让李官人久等了……”

　　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襕衫，显得有几分文气的男子转出来，看到李重阳就先拱手致歉，“真是对不住，来了位朋友，一时走不开，怠慢了李管事。”

　　前倨后躬，这样温和的语气，让李重阳反倒有些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是在下来得太莽撞了。”笑着施礼，李重阳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一路急驰，到现在连晚饭都没用呢！就那么笑着和莫大官人说说笑笑。

　　寒喧半天，他才终于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想和莫大官人谈一桩生意……”

　　莫大官人微微一笑，放下茶盏，睨着李重阳，“李管事，我记得你们薛记一向是和海大合作的，怎么今天居然来找我了呢？”

　　虽然生得斯文，可是这话却是问得直接，果然是海商，骨子里透着彪悍的味道。

　　“莫大官人问得好，说实话，在下一直想要交好莫大官人的，只可惜一起来的另一位非要去海家，大官人，在下真的是与大官人神交已久……”

　　李重阳还想继续说好话，莫大官人却是一挥手，“听你说话的意思，能做主的不是你是吧？既然如此，你还是叫能做主的来说话吧！”

　　咦？！

　　李重阳呆住，他的本意可不是这样啊！

　　只是这时却容不得他再改话风了，“那个，她在海家，其实真不是她做主……”

　　“来人啊，拿了我的贴子陪着李管事去海家，请那位能做主的过来……”莫大官人一说完，直接起身，连李重阳都没看扭身就走。

　　“大官人……”李重阳急得直叫，却拗不过瞪他的那个壮汉，没奈何，只得乖乖地跟着去了海家。

　　海家的门子一开门，看到跟来的莫家家丁，头一句就是往门里吼：“莫家的臭小子来了！”就好像根本没看到李重阳似的。

　　呼啦啦的，从海家冲出来好几个汉子，瞪着莫家家丁。

　　莫家家丁一翻眼皮，“我可不是来和你打着玩的！我家大官人说了，别理你们这群海贼！”

　　“呸，你说谁海贼呢？”

　　当没听到，莫家家丁把贴子一递，“我来办正事的，快去通传。”

　　愤愤瞪人，海家的门子到底还是转回去通传了。

　　李重阳只觉得脚有些发软，刚才海大官人已经对他不客气了，现在他又引来了他对头的家丁，还不得当场就要收拾他？

　　不过想想，海大官人要生气了，那顾画儿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心里又乐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见到莫家家丁，海大官人的脸就沉了下来，等听到说要请顾画儿去莫家，更是直接发飙。

　　“莫小子疯了？！居然抢生意抢到我家里头来了！？怎么着，你们新换的那个大东家真那么牛！让他又有了熊心豹子胆和我抢？！”

　　推着李重阳，莫家的家丁也不怕，“海大官人，是这个家伙找我们大官人，我们大官人才出这个头的！听说你根本就不想和薛家做生意，与其就这么拖着人家，倒不如让那位小娘子和我们莫家谈呢！”

　　“我呸，谁说我不和薛家做生意了？！那小娘子是我侄女，我怎么就不和她做生意了！快滚快滚，别让我再听这些废话。要是莫小子不服，直接让他来找我。”

　　那家丁也不说话，行了一礼还真就转身走了。

　　李重阳张了张嘴，想喊却又闭上了嘴。

　　他真的不记得他有和莫大官人说过和他一起来的是个小娘子了，怎么这家丁居然会说小娘子？难道他们进海家门时，莫家还一直盯着了？！

　　“李管事！”

　　听到海大官人的声音，李重阳心头一颤，忙陪笑迎上，“大官人，您请讲，不用客气。”

　　“呸，老子用和你客气？我就是想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下贱呢！居然跑去莫家，啊，我想明白了，你是想着找了姓莫的就能压下那小娘子，抢了功劳是吧？！之前还说那小娘子，我看最可恶的就是你！”

　　找着李重阳，海大官人冷哼出声，“小三子，你去请那位小娘子过来，我今天就要和她好好谈谈那桩生意！李管事，你也听着吧！”

　　又气又恨，李重阳真想掉头就走，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不过片刻，荣三果然请了顾思晓和张掌柜的过来。

　　海大官人倒没看低顾思晓，很痛快就把事情说了：“相同的质量，仍照原来的价格。”

　　张掌柜听得心花怒放，顾思晓却是没立刻答应，反倒笑道：“海大叔，我听说你这批货带回来的宝石，有比卖我们的质量更好的，不如让我们看看那批货如何？！”

　　“小娘子胃口不小，可惜，最好的宝石，是要运到京里的。还有稍次些的，则是要运到江南。小小的济南城，也想留下那些最好的宝石，怎么可能？做生意也没那么做的！？”

　　“大官人说得是，俗话说货走千里，价比黄金。这些宝石，若是在产地，再怎样也卖不出现在这个价格的。当然，海上贸易风险大，利润高也是正常。不过，若是一样的东西，在这里就能卖到同样的价格，海大官人何况还有舍近求远，多花一笔运费呢？！您这批货，听说除了宝石之外，尚有香料和好些个异域奇珍，那些宝贝，小女子自然不敢一观，但这宝石，还望大官人通容一下。虽说我们薛记一直偏居济南，可若论实力，也未必就比京里的金楼差了。”

　　一番话说得海大官人笑了，“你个丫头倒会说话，不过这宝贝卖不卖，可不关是钱的事儿！好东西，只有居高位者才能享用——这样的道理，大概你也是不懂的。”

　　“不敢求珍品，可大官人要运往江南的那些宝石，还求一观。”顾思晓看着海大官人，佯作不快，“如果这样，大官人都不肯，那我只能考虑考虑了，听说方才莫大官人还打发人来请我去的……”

　　“哈，好个大胆的丫头，居然在这儿等着我呢！”海大官人皱眉，“你就不怕我恼起来，把你和这个惹事的小白脸一起丢海里去！？”

　　“大官人会吗？就算在东口，大官人比官府说话还管用，可你要那么办，不怕婶婶怪你一辈子？！”

　　“这丫头——是抓着我的软肋了是吧？！”摇了摇头，海大官人蓦地起身，笑道：“也是你们运气！因为京里要来人，这批刚到的货还没有装车，让你们看看，倒也无妨。不过小娘子，这宝贝能看，可价格就不是你们之前的那个价钱了。”

　　“价钱如何，得看了货再说，没看货怎么能谈价钱呢？再说，这买东西，总是要货比三家的……”

　　“好一个货比三家？！是要去看莫家的货吧！”猛地一拍桌子，海大官人掀眉怒视。

　　顾思晓笑盈盈地点头，没有半分惧意。

　　与她目光对视半晌，居然是海大官人先软了，“好，先让你看货……”

　　虽说海大官人爽快，可是到底还是等到第二天才去看货的。

　　算是借了顾思晓光留在海家的李重阳，早上起来时，顶着两个黑眼圈，看顾思晓的眼神都透着怨气。

　　顾思晓看着他，却只是笑，“李管事，一会还请你仔细点了。这宝石签定，我想李管事应该是很精的。”

　　她虽然也学了些，到底没有李重阳精通，这种事，还是要靠李重阳的。

　　李重阳从鼻子里哼了声，也不说话，抢在顾思晓之前，跟上了海大官人。

　　出门的时候，正好对门的莫家也打开了门。

　　站在门前，海大官人瞪着对门，哪怕是看到门前的中年斯文男人笑着施了一礼，却仍是板着脸，怒目相视。

　　他虽然不友善，可是莫大官人却仍是笑盈盈的，又偏过头去，不知和身边的男子说了什么。

　　有马车拦着，顾思晓一开始没看到那人是谁，心里还想这位莫大官人倒是有点意思，也不知为什么居然还要请她过府？

　　近前几步，她笑着施礼，还未说话，目光一转，却是有些怔住。

　　正和莫大官人说话的青年，生得一张俊脸，笑容温和，目光却显得清冷，可不正是苏景春。

　　苏景春竟和这莫大官人有关系？！难道苏家还做海上贸易？！

　　“苏公子，”有外人在，她打招呼打得客套而冷淡。

　　苏景春却是笑道：“昨晚还想见你来着，没想到海大官人竟然那么不给面子。”

　　说话随意，倒像是刻意让莫大官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

　　顾思晓目光忽闪，看莫大官人对她的笑容更亲近几分，立刻明白了苏景春的心思。

　　街对面海大官人看着顾思晓和莫大官人谈笑甚欢，不禁眯起了眼。

　　“那个人，你可认识？”

　　被问到，李重阳只觉得舌头都发苦了，“那是苏景春，济南府里的苏家，很有名气的。”

　　“苏？！哦，就是那个女儿是睿王侧妃的那个？！原来如此——莫小子是攀上那个高枝了啊！”

　　回头看了眼海大官人，李重阳皱眉想想，忽然明白过来。

　　他早就听说海商都是有大靠山的，原来莫家的靠山就是睿王。只不知海大官人背后？！

　　咽了下口水，他的头更低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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