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害我！是他害我……”

　　郑轩厉声喝着，同在一车的太子却是无动于衷。

　　在郑轩挺着身，想要挣开绳索，又一次大叫时，他才转头看他，带着些许不耐烦，沉声道：“谁害你？害你的是你自己！”

　　厌恶地看着郑轩，他恨声道：“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再碰那些东西，也改改你那臭毛病。你倒好，明明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还娶了老婆，可是过后还是那样，你倒是说说，这些日子，你又弄死了几个丫头？！如今更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宫中行那丑事，害我被父皇厌恶……”

　　捏了捏拳头，太子咬牙道：“当初我就不该管你，让你在松江府被人砍了脑袋就好了。”

　　“你不管我？你舍得不管我？”郑轩冷笑，“就算我姐不和你闹，可你在暗地里那些事，谁帮你处置啊？殿下，姐夫，你真的要自断左膀右臂？！”

　　“闭嘴吧！”皱眉冷喝，太子厌恶地转过头去，沉默半晌，才道：“你先在大理寺天牢里住着，等我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再说。说来说去，都是你做得太过。居然……”

　　摇了摇头，太子吐了口气，“这种事，父皇是绝不肯说出去的，就是看到的人大概都会被处置掉。只是，昨夜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你杀死王美人的事，这件事却是不好掩饰。”

　　“很多人都听到了？”郑轩挑挑起眉，反倒笑了，“甚好！既然那么多人都听到了，那就知道我并非意图不轨，就从这里突破，没有证据，看大理寺怎么判我！？”

　　阴沉地看着郑轩，太子没有说话。

　　可其实在心里他早就给郑轩下了死罪。

　　这死罪，不是他判的，也不是大理寺判的，而是陛下判的。

　　说是想办法，就真的有办法？皇帝想要杀的人，谁还能救？！

　　“你学乖点，在天牢里不要乱说话，要是你乱说话，我可没办法了。”

　　郑轩一笑，应道：“我自然不会乱讲的，殿下，我等着您接我回来。”

　　没有说话，太子看着郑轩走下车，缓缓走进暗影中，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从宫中回到家里，顾思晓的心仍是砰砰乱跳。

　　“郑轩——真的就这样完了？”

　　苏景春点点头，平声道：“刚才进门前，你不是也听到了，建昌侯世子郑轩揩刃入宫，意图不轨，已下大理寺天牢问罪。连建昌侯也被削了爵位，还被幽禁于府中，终身不得出府。”

　　握住顾思晓的手，他低声道：“郑轩完了！这次，他绝逃不掉。”

　　抬起头，看着苏景春，顾思晓抿了抿嘴角，“太子会见死不救？”

　　“有的人能救，有的人却不能救，就是同一个人，有时候救得，有时候却不能救。太子是个聪明人，他这次不会救郑轩。”

　　勾起嘴角，苏景春沉声道：“不仅不会救，他还会派人杀死郑轩。”

　　顾思晓大奇，看着苏景春，她虽然没有问，可是却明显是在惊讶。

　　苏景春一笑，淡淡道：“郑轩知道得太多了，太子不能留他，一旦郑轩对大理寺招供，势必会连累到太子。”

　　心中一动，顾思晓紧紧握住了苏景春的手，低声道：“你，你也是知道得太多了。”

　　虽然睿王和太子不同，可是苏景春却是和郑轩的处境一样。

　　此刻无事，什么都好，一旦……

　　反手握着顾思晓的手，苏景春笑着安抚，“你放心，我又没有想入朝做官的意思，等这次事了，我们就回济南去，再也不踏足京城。”

　　“你舍得下？”

　　如果这次真的成事，睿王顺利上位，暂时先不说，可等日后，一品大员怕是少不了的。

　　苏景春却是满不在乎，“有什么舍不得是的？俗话说得好，千里做官只为财。有多少勤学苦读，真的只是为了造福百姓，为国效力？还不都是为了钱！我苏家虽然不敢说富甲一方，但家产万贯，能是有的。天天吃好喝好，夜班还想去做什么官呢？更何况，”

　　笑容微敛，他握着顾思晓的手，淡淡道：“你是知道的，我不过是太恨，太不甘心。凭什么无德之人能居高位？明明，不过是个杀人凶手罢了！如果不是他想害睿王，又怎么会连累我娘惨死？还有那位李将军，也不会冤死……”

　　他抓得太紧，顾思晓的手有些疼，可是她却没有出声，就那样任他抓着，温柔地抚着轻拍着他的手。

　　放松下来，苏景春的手松了些，“思晓，我等着看太子的下场！不是今天，也可能不是明天，但总是这几天……”

　　点了点头，顾思晓把头倚在苏景春的肩头，柔声道：“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回济南，嗯，我还要回松江，去收回老宅，然后，买回我家的铺子，再开顾氏扇行——不过，不是在松江，而是在济南——到时候，苏记被抢了生意，你可不要哭鼻子。”

　　苏景春低声笑着，只是把她揽得更紧。

　　顾思晓柔声道：“不只是这样，我还要嫁给你，苏景春，我给你生孩子，生个女儿，像我，还要生个儿子，像你……”

　　低声的呢喃传入暗夜中，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这个夜，有很多人，注定无法安眠。

　　林墨娘连自己怎么回到建昌侯府的，都不记得了。

　　游魂一般晃回房里，她呆呆地坐在绣墩上，什么都想不起来。

　　杀人了！？郑轩杀人了？还是在宫里，杀了皇帝的美人，还、还是个怀着龙胎的美人。

　　这怎么可能？！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可是，在她心里，又隐约知道这不是梦。

　　郑轩杀了皇帝的美人，而且可能还不是一般的杀人。

　　想想画儿同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她找不出到底是谁的丫头，那个突然消失不见的丫头，还有因为一句话就被世子踢得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兰心，她不得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落在我身上，什么侯夫人？这种事，怎么会落在一个乡绅之女身上？！”

　　低声呢喃着，她好像突然就证印了什么。

　　当初她也怀疑的，怀疑世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是有什么恶习，可是那些怀疑，却在见到郑轩的时候烟消云散。

　　但现在，果然是像她想的、怕的那样。

　　“夫人，夫人，”外头丫头急着拍门，“侯爷叫你过去呢！”

　　醒过神来，林墨娘眨了眨眼，起身开了门。

　　来请人的管事就站在院中，没有敢抬头直视林墨娘，而是退后一步，“少夫人，侯爷请您过去问几句话。”

　　突然接到消息，建昌侯府也乱成了一团。

　　听说稍后天使就会来宣旨了，赶在天使还没到之前，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才是。

　　林墨娘对建昌侯并不熟，除了每日请安之外，再无交集。

　　侯夫人早逝，现在当家的是继娶的侯夫人，虽然名为夫人，可是郑轩根本就瞧不起这位侯夫人，甚至当着林墨娘的面，还笑说“不必理会那女人，早晚这家是你当的。”

　　因为这个，林墨娘不好太和侯夫人走动，虽然表面恭敬，每天早上都去问安，可问的其实是侯爷的安。

　　每天在外请个安，侯爷应上一声，也就作罢。

　　今晚，可能算是林墨娘嫁进建昌侯府，与侯爷对话最多的一次。

　　“你说，有太监说轩儿杀了皇帝的美人？”

　　沉声问着，侯爷面色阴沉，“不是说他揩刃入宫，意图不轨吗？”

　　却原来是另有隐情。

　　杀了皇帝的美人，怎么杀的？！

　　下意识地舔了下唇，侯爷沉声问道：“你可看到那死去的——是我糊涂了，你自然是看不到的……”

　　林墨娘眨了下眼，不知该讲不该讲，“当时陛下好像往案发地去了。”

　　“你说皇上亲自去了？”猛地站起身，建昌侯脸色铁青，口中只是喃喃：“完了，完了，那小畜生，我就说他早晚得闹出大事来……”

　　偷眼看着建昌侯，林墨娘更觉得这一家子都是有事瞒着她，顾思晓说的大概都真的。

　　他、他一定对那美人……

　　合了下眼，林墨娘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外头急急走进一个妈妈来，一进门，就先急着道：“侯爷，奴婢去东宫，却被拦在外头了，连太子妃的面都没有见着。”

　　“没见着？”建昌侯颓然倒回椅子上，“真的完了……”

　　连人都不肯见，那就是这次连太子都放弃了。看来这次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一声低叹，建昌侯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岁，合上眼，沉默很久，才突然坐直了身体。

　　看着林墨娘，他沉声问道：“墨娘，你如今可有好消息？”

　　这一晚上都是坏消息，哪来的……

　　突然间明白过来建昌侯的意思，林墨娘只觉得嘴里一股苦味泛开。

　　低下头，沉默片刻，她涩声道：“儿媳尚未与世子同房……”

　　这一句话说出来，她的脸上火烧火燎地痛，可是此时此刻，不说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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