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薛家时，顾思晓仍有些发蒙。

　　她就那样说了自己是谁！苏景春居然没有叫道士来“捉鬼”！居然还说什么“帮她”？！

　　是她听错了还是今天根本一直是在做梦？！

　　有些恍惚，她拍着头，在听到小蝶唤她的声音时，立刻反射性地露出笑脸。

　　只是，目光扫过小蝶，看清她身后的薛婉华时，她不由怔住。

　　“姐姐，”快步迎上，顾思晓很自然地就露出笑容，“还要姐姐担心，真是画儿罪过。”

　　“什么罪过不罪过的？自家姐妹，莫要说这些……”回了家，换了女装的薛婉华更显温柔。

　　拉了顾思晓笑道：“再说我也没担心，苏景春那人，虽然奸狡似狐，但人品却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不是说有嫌隙吗？！

　　顾思晓偏头打量，薛婉华却似没有留意到，只是笑着拉顾思晓过来，“过来看看这些布料，我吩咐云姨了，明个儿针线房的人就先过来为你量衣，先做这件襦裙——嗯，我觉得这件银红的最漂亮，既鲜亮又显得俏皮。画儿，你喜欢什么颜色？”

　　“素雅一些就好，”顾思晓笑着答了句，目光一转，看到桌上那些首饰匣，不由道：“姐姐，你和爹爹之前已经送了我不少首饰，真的不用再拿首饰来了。”

　　“你第一次出席赏花宴，怎能被人看轻！？”笑着捏了下顾思晓的面颊，薛婉华柔声道：“画儿，虽然你没有改姓薛，可是在我心里，你和盈盈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偏心哪个……”

　　声音稍顿，她又叹道：“咱们薛家没有男孩，能靠的，就只有我们几个姐妹，总不能让祖上传下来的家业，败在我们手上。画儿啊，姐姐盼着能有你这个好帮手呢！”

　　陪着笑，顾思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薛婉华说的是真心话吗？说是不会偏心，可她怎么敢相信薛婉华真的是对她和薛婉盈是一视同仁呢？

　　她不说话，薛婉华也没再说下去，只是低声道：“我还记得大姐远嫁京城时的情形，她同我说，若不是自幼就许下婚约，她一定会留在家中撑起这副重担——她真傻，她为我们这些妹妹着想，妹妹们又怎么会不为她着想呢？她那样滥柔善良，怎么能硬得起心肠对付那些老狐狸呢？不像我，都说我天生是个小狐狸，满脑子诡计……”

　　低低笑了声，她偏过头去，“他也是这样想的……”

　　一句话，让顾思晓挑起眉来。虽然薛婉华说得含糊，但这个他？！

　　听起来，可不像是在说李重阳，难道薛婉华另有喜欢的人？不知道是哪一个？

　　只是她才看向薛婉华，薛婉华已经反应过来，侧过身去，她抹着眼角，掩饰地站起身来，“真是的，明明是来要帮妹妹选好料子的，居然说这些事。画儿，你也累了，就先休息好了，明个儿也不用急着去铺子，嗯，我看你拿了那些材料回来，怕是要亲手制扇吧？苏景春是个重有真本事的，你的手艺一定很好。”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苏景春。人品好！重有真本事的！明明该是没有什么交情，见了面一直虚伪客套的人，却用那样很了解的语气说起他的好处。

　　很敏感的，顾思晓心里就打了个突。难道，她这个姐姐喜欢苏景春？

　　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问，只是还没有问，薛婉华已经笑着告辞。

　　咽下到嘴边的话，顾思晓送走了薛婉华，转回来还在心里思量。

　　薛婉华论才论貌，倒真是和苏景春郎才女貌，只可惜苏景春绝不肯入赘，而她这个姐姐又绝不会放弃薛家——可惜了！

　　“小娘子？”

　　听到小蝶唤她，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在叹气，“哦，没什么事，嗯，你一会帮我多点几只蜡烛，我在做些东西。”

　　小蝶应了，却没动，仍是看着她，直到顾思晓会意过来看她，她才道：“小娘子，那个……您要不然还是别去林府赏花了！”

　　偏过头，顾思晓看着小蝶，幽幽地笑了，“为何？都说去林府参加赏花宴，是济南府各家小娘子的荣幸，怎么小蝶你反倒劝我不要去呢！”

　　在她的注视下，小蝶垂下眼帘，有些显得忐忑难安，“那个，奴婢只是想，去林府的人一定很多，那里头有好多眼高于顶的小娘子，听说连三娘子都被人嫌是商户之女，我是怕小娘子去了，被人讥笑……”

　　“是吗？小蝶你真是忠心，这样为我着想。”顾思晓笑得温柔，就好像没看出小蝶的不安一样。

　　“你想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看着松了口气的小蝶，她笑起来，“只是……”

　　一个只是，小蝶已变了脸色，顾思晓却像没看出来似的，仍是道：“难得林家夫人请我，我要是不去，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只当，我是替姐姐做挡箭牌好了，她们再奚落，也只是冲着我来。”

　　“小、小娘子真是心肠好……”小蝶讪笑着，抹身出去，脚步很是匆忙。

　　顾思晓垂下眼帘，冷冷一笑，心道不知这让她不去赏花宴，是薛婉盈的主意还是薛老太太的主意。

　　不过，不管是谁，小蝶到底是不能真的重用了。

　　摇摇头，顾思晓很快就抛开这件事。小蝶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心里有数，也不等她，叫了小丫头进来点好了蜡烛，整理材料，开始制扇。

　　做的，是团扇，也没用特别名贵的材料，就是普通的竹圈，上蒙细绢。这是最寻常的团扇，

　　街上小摊卖的，十几二十文的团扇，虽然材质上差很多，但也是这种材料。

　　只不过，看起来不起眼的材料，出自她手，就又是另外一个身价。

　　第二日，顾思晓也没去银楼，等针线房的人过来量了身，她仍照旧制她的团扇，虽然期间小蝶几次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她却仍只当看不到。

　　不管小蝶要说什么，大概都不是她想听到的。

　　不过一日，团扇骨架已成，所剩不过是在白绢面上绘扇面。

　　若是扇面不成，这白扇大概就是丢在小摊上，也无人问津了。

　　“小娘子，”她还未开画，小蝶就摸进房来，似乎是在迟疑，她抿着嘴角，磨了半天，才道：“刚我听说老太太身子不舒服，云姨娘正在叫大夫，您看，是不是要过去问个安？”

　　不舒服？她一早去问安的时候，可没听说薛老太太不舒服啊！

　　心知有异，可是孝字压死人，顾思晓此刻不去请安问候，若被人传出只会被人垢病。

　　再者，她也想知道小蝶到底是搞什么鬼。

　　当下，也不说破，顾思晓跟着小蝶一起去了慈萱堂。

　　原还以为是小蝶哄她，却没想到还真是有大夫从慈萱堂出来。

　　也不知老太太到底是怎么了，顾思晓进屋的时候，薛婉盈正趴在老太太的怀里哭。

　　见着顾思晓进门，她抬起头瞥了一眼，就又趴下去，哭道：“我不要去赏花宴了，留下来为祖母侍疾……”

　　这话，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薛老太太听？

　　顾思晓目光微闪，上前施礼，“祖母，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到顾思晓，薛老太太只是扶着头，垂下眼帘，“老了，人一老就不中用，浑身上下，就没有舒服的地方。盈盈，你快起来，祖母知道你孝顺，只是祖母总不能阻着你们这小年轻小姑娘去玩，你啊，不用留下来，都去玩吧！”

　　“玩乐哪有祖母重要！”薛婉盈笑道，又抬头看顾思晓，“妹妹也是这么想的是吧？咱们两个都不去，就陪着祖母……”

　　迎着薛婉盈的目光，顾思晓笑得温善，“姐姐说得是，祖母，我和姐姐留下来陪祖母。”

　　这病来得蹊跷，怕就是为了让她不去参加赏花宴吧？

　　心里有数，顾思晓却不提，白日里只管去侍疾，待到晚上回来，只说身子乏了，要早早歇着，赶了小蝶回房去。

　　所幸，她自进了薛府就不让小蝶睡在外屋守夜，这会说早睡，小蝶也只当她是累了，并不疑心。

　　怕人发觉，她只点了一只蜡烛，就着微光，熬夜把扇面画完了。

　　虽说看起来两个人都不去参加赏花宴了，可顾思晓心里有数，薛婉盈是绝不会不去赏花宴的。

　　果然，到了赏花宴头一天晚上，薛老太太的病不药而愈，大大方方地让两个丫头都去玩，不用再陪她了。

　　薛婉盈当着老太太的面，又是遗憾又是怜惜地看着顾思晓，“只怕妹妹是去不成了吧？不是说要亲自制扇送人吗？现在扇子还没做完，怎么送呢？哦，也不要紧，可以让姐姐帮你备着礼物，只不过，怕林小娘子要嫌那礼物俗气的。”

　　“让姐姐操心了，许是，我熬个夜，就能赶出来了。”

　　“是啊，熬夜赶工！妹妹可别熬出黑眼圈，见不得人才是。”

　　掩着嘴直笑，薛婉盈只当顾思晓是真的要熬夜，却不知道顾思晓晚上把蜡烛点得大亮，自己却是倒在床上大睡。

　　待到第二天一早起床，只觉神清气爽。

　　小蝶进来侍候，她也不用小蝶，只随意化了淡妆，捡了支轻便的玉簪戴就算好了。

　　甚至衣服都没穿薛婉华这回让针线房做的新衣，而是她才进府时做的一件春衫。

　　淡青的春衫，配着头上的玉簪，怎么看都是素雅，站在薛婉盈身边，更衬得没了颜色。

　　一身银红的薛婉盈明艳动人，满身珠光宝气，睨着顾思晓那神情，只差没指着她说“你是丫头”这样的话了。

　　顾思晓也不以为意，就是进了林府，也照样落落大方，丝毫不觉自己这一身实在是太过素淡，看着全不像是富家小娘子的模样。

　　林家的赏花宴果然出名，车子在二门的院落停下，顾思晓下车时，还看到好几个年轻的女子正自车上下来。

　　虽未看仔细，可看那身段，看那衣着，也必是个个年轻貌美，出身名门富户。

　　薛婉盈也看到那几个小娘子了，却只是从鼻子里哼哼，根本没有上前招呼的事。

　　那几个小娘子往这边瞥过来，也不过是笑，转身就被仆妇丫头们簇拥而去。

　　跟来的小蝶就小声在顾思晓耳边道：“就那几个，嘲笑三娘子是商家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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