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怪不得薛婉盈不过去招呼了，就算薛家不是名门望族，可到底家财万贯，实在没有必要去贴别的人冷脸。

　　正值春日，园中百花齐放，虽还未近牡丹亭，却已觉满园芬芳。

　　先是被仆妇引着去拜见林夫人，想是因着是赏会宴，并不是在正院里的花厅，而是园里的偏院。

　　小花厅里，除了林夫人，尚有几个年轻并不算大的妇人，原还与林夫人说笑，见顾思晓和薛婉盈进屋，就收了声，笑着打量二人。

　　顾思晓福身施礼，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并不显出半分拘谨的小家子气。

　　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薛婉盈有些暗恼，但转念一想这些日子顾思晓一直留在慈萱堂里，想来之前说的礼物是根本就没有准备。

　　虽说带了礼物，但谁知那匣子里放的是什么临时带来的珠宝，还说林小娘子爱雅致，看你这回拿什么雅物讨人欢心。

　　顾思晓从小蝶手中接过匣子，递与仆妇时，薛婉盈就想着看看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像林家这样的人家，再贵重的珠宝，怕也不稀罕，就等着林夫人冷淡客气地打脸了，可偏偏林夫人居然没打开那匣子，只是笑着道：“也不用陪着我们了，都去园子里玩吧！林姐姐和一群姐妹等着你们去玩呢！”

　　说得亲切，可转身出了花厅，顾思晓就听到里头有人在笑。

　　“那个也是薛家的女儿？”

　　“哪个薛家？！”

　　“还能是哪个薛家？！不就是那个薛家嘛！我才听到时，可是笑坏了，你说这薛大官人也是，就是出个私养的，也好歹是个男丁才是，怎么还是生了个女娃娃啊！”

　　“你这个促狭鬼！快莫要逗我笑了……”

　　“说起来，薛家的姑娘倒是不错，不过可惜啊，就是嫁妆再多，也不过是个商户女……”

　　离得渐远，身后的声音就听得不真切了。

　　顾思晓转头去看薛婉盈，只觉她面色如常，竟好似没有听到花厅里的低笑声。

　　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巧儿愤愤难平，小蝶则是低着头，一副怯懦模样。

　　再转身去看，在前面引她们往园中去的仆妇虽满脸堆笑，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分明，这不是第一次被讥笑了。就像小蝶说的，薛婉盈来参加这样的集会，是被嘲笑的。

　　一时间，顾思晓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

　　若是前世的顾思晓，怕是早就掉头走掉了。可是现在，哪怕是被嘲笑，仍巴巴地往前凑，就像薛婉盈一样。

　　她不是不生气，不是不怨恨，可为着想要的目标，那些却都算不得什么了。

　　垂下眼帘，顾思晓跟近一步，虽然没说话，却好似和薛婉盈更近了一步似的。

　　薛婉盈回头瞥她，眼里颇有疑惑之色，顾思晓却并不说话，只对她灿然一笑。

　　挑起眉，薛婉盈扭过身去，低哼了一声，“是你非要跟来的，受了气也得忍着，别指望着我帮你什么。”

　　顾思晓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紧紧地跟在薛婉盈身后。

　　薛婉盈只以为她是胆怯了，害怕了，一个劲地回头瞪她，要不是前面还有林家的仆妇，她不敢高声喊叫，怕是在吼着顾思晓叫她滚远点了。

　　远远的，就闻到浓香，再近些，就能看到散坐在花丛中的年轻女子。

　　虽看不清容貌，可那窈窕的身姿，清朗的笑声，让这一群妙龄少女看起来比这盛放的牡丹还要吸引人。

　　只是，当薛婉盈和顾思晓走近时，笑声就歇了，有人掩着嘴，脆生生地叫道：“好熏人的气味……”

　　这是在嘲笑她们身上有铜臭味，顾思晓皱眉，目光转开，见薛婉盈木着脸，装着没听到，也就一样装没听到了。

　　这些少女，清高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可是早晚有一天嫁作人物，就要日日与钱财打交道了，只不知那时候想起曾笑人满身铜臭时是怎样的表情。

　　没有理会那笑人的少女，薛婉盈一走近，就对着正围在一处的几个少女走去，“蓝姐姐、白爷爷，好久没见了……啊，徐姐姐，你这件衣服好生漂亮，看起来不像是杭州的丝绸啊！莫非是蜀锦？这样的华丽……”

　　笑得明媚，也显出几分轻松，显然，这几个少女，都是平日和薛婉盈交好的。一见面，嘻嘻笑笑，倒是一扫刚才的阴郁。

　　有少女回头瞥见顾思晓，就冲着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个少女纷纷回头来看，又凑到一起低声说话。

　　声音虽低，顾思晓却仍能听得清，正是在议论她。

　　“这个，就是你们家那个突然出来的妹妹？真是奇了，你爹爹怎么突然就要收养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呢？”

　　“什么来路不明？我听说啊！”声音稍顿，那少女冲着薛婉盈一笑，“盈盈可莫要恼我，我听说这个是你的亲妹妹呢！”

　　“什么亲妹妹！”薛婉盈挑眉，“我爹爹是见她孤苦无依，才好心收养她的，你莫要乱讲。要是她真是我爹爹的亲女儿，岂会不让她认祖归宗，录入族谱呢？你们应该知道，她是姓顾的，可不是姓薛。”

　　薛婉盈没有压低声音，存心要让顾思晓出丑。

　　不过顾思晓却是不在意这个，目光转开，她扫了一圈，没见到林墨娘，虽觉奇怪，却没有多嘴去问。

　　就那样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那几个少女的话似的。

　　旁的人或多或少偷看她，却是没有过来搭理她。

　　倒是有陪着笑的丫头过来斟茶，又指点桌上的点心给她，“小娘子，喜欢吃甜味还是咸味的？”

　　看顾思晓不说话，她就压低了声音道：“您别听那些小娘子乱说话，那些小娘子啊，见天的总是说人闲话。”

　　顾思晓讶然，抬头看着那生着一张圆脸杏眼丫头，忍不住就笑了。

　　这样说客人，是逾越了。如果是被妈妈们或是主人听到，这个小丫头一定是要倒霉。可是，这个时候，她怎么就觉得这小丫头这么讨喜呢！

　　看顾思晓笑，小丫头笑得更灿烂，一双杏眼圆睁，更显得脸圆眼圆，“我们妈妈吩咐了，说小娘子是我家小娘子的贵客，让我好好侍候您。”

　　顾思晓微怔，顺着小丫头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花亭里，立着一个身着布衣的妇人，虽然看穿着是仆妇，但神情恬淡，显出几分文雅之气。

　　“那是我们小娘子的奶娘沈妈妈。”小丫头笑着说了句，嘴甜舌快，倒是省了顾思晓问的工夫。

　　睨着她，顾思晓笑问：“姐姐如何称呼？”

　　“可不敢当，小娘子叫我春喜就行。”也不用后头的小蝶伸手，笑着把点心端到顾思晓面前，春喜还要再说话，却有人转到桌边。

　　扭头一看，春喜目光忽闪，先是回身施了一礼，又道：“卢小娘子，这位顾小娘子，是我家小娘子请来的客人。”

　　一句话，却是让那卢小娘子挑眉瞪来，“怎么？我们难道不是林姐姐请来的客人？”

　　春喜笑笑，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冲着顾思晓眨了眨眼。

　　站起身来，顾思晓笑着施了平礼，还待招呼，那卢小娘子却已经自己坐了下去，“喜欢吃点心？也是，怕是之前吃了不少苦，没机会吃这样好吃的点心，该多吃些。”

　　这话说得……

　　顾思晓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来找茬的啊！没有还她的平礼，这样径直坐下不说，连说话都把她看低了很多。

　　也懒得答话，顾思晓坐下身，笑着招呼春喜，“春喜，这个五仁酥确实不错，你家厨娘真是好手艺。”

　　春喜笑着应了声，眼角睨着那卢小娘子，却不敢接着说什么。

　　被顾思晓冷落，那卢小娘子也是恨得牙痒，只是偏偏却还耐着性子好言道：“你在薛家也不好过吧？可怜见的，那个薛婉盈一向趾高气昂，最爱欺负人了。是不是，她在家里欺负你欺负得很？你说了，我同那些姐妹帮你出头，好好训一训薛婉盈，也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姐妹友爱之情。”

　　目光忽闪，顾思晓盯着卢小娘子看，记起这卢小娘子可不就是刚才出声嘲讽薛婉盈熏人的那个嘛。

　　怪不得跑到她这里来套交情，却原来是要让薛婉盈出丑。

　　只不知到底之前结了多大的仇，这样千方百计的算计。

　　勾起嘴角笑笑，她也不回答卢小娘子的话，只是转向春喜，笑道：“我前日在铺子上听人说了个笑话，说是有个妇人，最是多嘴多舌，尤其是喜欢在街上和人传有有的没的瞎话。有一天，这妇人又上街去，看见一个女子哭，就过去追着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那女子看看她，却是不说话。那妇人无奈，只得走了。待逛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却见刚才那哭的女子已经在哈哈大笑，忙又过去问‘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连着被追问，那女子终于恼了，指着妇人骂道：‘我是哭是笑，与你什么相干？！闲着没事儿干了，跟我这儿想捡乐儿是吧！’”

　　她这笑话还没说完，卢小娘子已经变了脸色，等她说完了，卢小娘子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怒喝：“你故意骂我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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