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妈妈扶着走下花亭，与林墨娘擦肩而过时，顾思晓仍是用歉然的目光看着林墨娘。目光一扫，看似无意，却在撞上何月好奇的目光时，点了点头。

　　走了很远，她还能听到有丫头在学，“当时吓死我了，都以为那个茶壶一定砸中薛小娘子了，却不没想到那个顾小娘子却冲过去挡在她前面……”

　　“真的？那个小娘子真是好，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姐妹就好了……”有些陌生的声音，还带着些稚气。

　　这是——何月！

　　垂下头，顾思晓嘴角微微牵起。

　　虽然和原定计划有点差入，但效果却更好。

　　出来作客，早就备着要换的衣服，林家这样的主家，更是会预备着房间，以备娇客使用。

　　顾思晓被带进园中水榭的厢房，脱了衣服，沈妈妈亲自帮她验伤上药。

　　“还好伤得不重，上了金创药，已经不留血了，只是——这留不留疤却不好说了……”

　　听着沈妈妈直叹气，顾思晓反倒笑了，“又不是伤在脸上，就是真留了疤，也没什么……”

　　“那如何使得，这样光滑的背上留了疤，岂不难看？小姑娘家家的，还得注意些——顾小娘子，你这几日可千万别吃发物，也别吃辛辣的食物，对了，酱也不能吃，各种酱都不能，就是清酱也不要粘。”

　　顾思晓一直点头，其实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上好了药，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薛婉盈站在月牙门前，奇怪地看着她。

　　挑起眉，她也没在意，只笑道：“换好衣服了？”

　　已经换了一身粉红的衣服，更显薛婉盈容颜俏丽，只是这会她死盯着顾思晓，倒显得很是严肃，并不像平时总是带着笑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救我？以为讨好我，我就会认你这妹妹了？”

　　顾思晓愕然，抬头看薛婉盈的神情，她也不禁端正了面容，“嗯，是啊，我讨好你……”

　　话说完，她却是“扑哧”一声笑出。

　　“三姐姐，你这是何苦呢？总是把我看作坏人，防着我，有什么好处呢？你看，你就是不喜欢我，我也还是在这个家里住着呢，哪怕是祖母，也不会把我赶出去——不是吗？”

　　“同样的，我就是讨好你，也不可能改姓薛，入族谱的。所以，我何必费力讨好你呢？！”

　　薛婉盈咬着唇，冷眼睨她，“那你为什么救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平白受了伤，这要是落了疤，还不是要让未来夫君嫌！”

　　“哦……”顾思晓拖长了声，歪着头想了想，才笑：“我还真没有想过，未来夫君？好像很遥远的事……”

　　她笑着，转过身对着菱花镜重新梳头发，举起手时，却是“唉哟”一声。

　　薛婉盈口齿微动，却是回头呵斥：“不侍候你主子梳头？！”

　　被她一吼，小蝶才似回了神，匆匆跑到顾思晓身后接了梳子。

　　“也不要太繁复的发式……”从镜子里看着薛婉盈，顾思晓低声道：“三姐姐，咱们是姐妹，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们仍然是姐妹……”

　　“谁和你……”

　　薛婉盈的话还没说完，顾思晓已经截住她的话，“婉华姐姐之前同我说过，说咱们薛家，这一代没有男丁，不管是什么事，也只能依靠咱们姐妹三人，除了咱们自己，再无别人可以倚仗。”

　　“三姐，不管在家里你多看我不顺眼，可是出了门，咱们就都是薛家人，我要是就那么看着你被人打了，岂不是太对不起爹爹和婉华姐姐？！再者，比起那些个外人，我还是喜欢三姐姐多些……”

　　“谁要你喜欢啦！”薛婉盈冷哼了一声，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想了想，却又道：“换句话说，你就是讨厌我还没有讨厌外人多是吧？！”

　　“我可没说讨厌姐姐啊！”莞尔一笑，顾思晓对着镜子插上那支玉簪，柔声道：“姐姐，该出去了。”

　　目光微闪，薛婉盈也不说话，转身自己先往后走去。

　　低下眼帘，顾思晓微微一笑，也没出声叫她。

　　她可没想就这样感化薛婉盈，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她也没奢求薛婉盈就这样把她当成亲姐妹了，只不过，此事之后，当着外人面时，薛婉盈应该不会再给她难堪。

　　就像她刚才说的，她们都是薛家人，不管哪个出了事，人家都会说是薛家的小娘子如何如何，一荣皆荣，一辱皆辱，薛婉盈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才对。

　　等他们回到牡丹亭时，其他小娘子已经回了园子，三两相聚，有说有笑，倒像似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见着二人回来，笑声也不过歇了一瞬，就又响起。

　　只是，借着眼角余光往顾思晓身上溜的却有不少。

　　顾思晓往花亭里看，坐在正中间的除了林墨娘和何月之外，尚有几人，其中就包括了卢小娘子卢玉容。

　　这会儿看起来倒都是斯斯文文的，就是卢玉容看到二人，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撇了撇嘴角，并没有出声。

　　一看这模样，顾思晓就知道她们应该是都知道了何月的身份。

　　满园的小娘子，她虽不知都是什么身份，但想来，应该是何月这个知府千金身份最高。

　　林墨娘是主家，外祖家又是有京官作倚仗，何月要给几分薄面，其他的要有谁在她面前放肆，怕这位知府千金就要翻脸了。

　　自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就是张扬如卢玉容，也要收敛几分。

　　她知道深浅，进了花亭，只冲着林墨娘施礼，歉然道：“墨娘姐姐，方才真是不好意思，让众位姐姐受惊吓了，是我的不是。”

　　“怎么是你的不是，明明是卢玉容的错！”薛婉盈瞪眼，却是帮忙出头了，“要不是她，你怎么会受伤？”

　　“别说了，姐姐，我没事的……”拉了下薛婉盈，顾思晓偷眼瞥去，见何月并无不快之色，才放松下来。

　　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故意亲近何月，要是因为非要找卢玉容的麻烦，而误了正事，就得不偿失了。

　　“她受伤也是她……”虽然把后面的两个字咽了下去，但在座的却都隐约听到是“活该”两个字。

　　薛婉盈面色一沉，还要开口，却被顾思晓拉住手腕。

　　余光所见，何月已经皱起眉来。

　　林墨娘沉声道：“玉容，都是闺中姐妹，你这样未免太过伤人。今日，就由我来当个中人，玉容，你斟茶向顾妹妹认个错，两下合好如初可好？”

　　合好如初？她和卢玉容一见面就已经互生厌恶，哪里来的合好如初呢？

　　顾思晓心里暗想，可人却是上前两步，笑道：“劳烦墨娘姐姐了……”

　　卢玉容却是皱眉，“我道谢，最开始……”

　　“玉容！”林墨娘皱起眉，喝了一声。

　　在瞪向卢玉容的同时，眼珠却是一转。

　　卢玉容目光一转，也是会意过来，看看一旁虽没有说话，却已经皱起眉的何月，强压下怒气，接过丫头递到手上的茶杯，站起身来。

　　“刚才是我的错，伤到顾妹妹，真是不该，还请妹妹大人大谅，不要见怪。”

　　“我也有不对，卢姐姐也不要怪我才是。”笑着接过茶杯，顾思晓一派大度模样，又转身笑道“我初到济南府，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各位姐姐妹妹多加关照才是。也算是借花借佛，这一杯茶，我敬各位姐妹……”

　　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顾思晓转过身，又拿起桌上一杯茶，双手捧至卢玉容面前，“卢姐姐，小妹也敬你一杯，姐姐莫要再气我……”

　　觉得有了些面子，卢玉容接过茶杯饮了，勉强笑道：“都是闺中姐妹，有什么气不气的，总之以后大家都是好姐妹。”

　　“这就好了，这样才是皆大欢喜。”林墨娘微笑着，招呼顾思晓和薛婉盈坐下。

　　只是薛婉盈坐下是坐下了，神情却有几分古怪。

　　顾思晓转目再看，匆匆一瞥，已看出这一圈坐着的，都是和薛婉盈不亲的，和她亲的，都在外一圈坐着呢！

　　目光忽闪，她还未想清是怎么回事，旁边一个小娘子已经笑了，“林姐姐，今日赏花不是还要联诗作画嘛？只怕有人又要叫救命了！”

　　她这么一说，薛婉盈脸色就更不好看了，顾思晓此刻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薛婉盈不喜这些文绉绉的事，最爱的就是穿衣打扮。而林墨娘等人，却都是喜欢文事的，凡是聚会，不是作诗就是作画，一来二去，薛婉盈自然就露了底，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被卢玉容等人嘲笑了，所以才会关系糟糕成那个样子。

　　虽然刚才说都是闺中姐妹了，可是卢玉容却没想放弃嘲笑顾思晓的机会，一听这话，就立刻笑起来，盯着顾思晓道：“不知道顾妹妹可会作诗？”

　　顾思晓微微一笑，“小妹并不擅诗……”

　　卢玉容“哈”地一笑，还要笑话顾思晓，顾思晓已经回身叫小蝶。

　　“墨娘姐姐，之前说好了的，来作客要送你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精美的朱漆盒被推至林墨娘面前，卢玉容挑眉笑道：“想来，是很贵重的首饰吧？薛记银楼，这样的礼物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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