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贱人！说话的样子怎么那么贱啊！

　　薛婉盈咬着牙，真想伸手掐住卢玉容的脖子。

　　原本她还想着看顾思晓出丑的，可是现在她只求林墨娘不要打开那只朱漆匣。

　　真是的，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拦着顾思晓制什么扇子了！虽然她制的扇子也不过就是那样吧，可是总比送些金银首饰的强吧？

　　真是要丢脸到家了！

　　听到轻轻的“咦”声，薛婉盈直接抚上了额，半遮着眼，只觉得羞到了极点。

　　真是可恶，又要说他们薛家只剩铜臭气了。

　　“好漂亮的团扇啊！”

　　听到叫声，她一怔，忙抬眼看去。

　　林墨娘自朱漆匣中，拿出的果然是一柄团扇。

　　乍一看，不过是普通团扇，可林墨娘拿在手上时，众女看清那团扇上的扇面，不禁齐声称赞起来。

　　那扇面，画的乃是碧水红荷，水天一色，连绵天边的一片红荷，眩目至极，近处又有盛放的荷花，红色的花瓣，娇嫩的黄蕊，也有含苞待放的花蕾，卷起的嫩荷叶。

　　一只蜻蜓，俏然而立，就站在还未展开的荷叶之上，似乎马上就要振翅飞起一般。

　　不过是一幅扇面，可是从构图到画工，却都极为精妙。

　　坐在林墨娘身边的，都是喜画好诗的，这一打眼，就立刻觉得这团扇上的扇画画得极好。

　　“真是好精美的团扇！顾小娘子在哪家买的？可是苏记？回头我打发人去苏记买上几把，分送给家中姐妹，她们一定很是喜欢。”

　　“并非苏记，这扇子……”

　　顾思晓笑着答话，一句话不没说完，侧身看着林墨娘手中荷花扇的何月已经出声道：“我看，这扇子倒像是顾氏所出——不过，这扇子是新制的，难道，苏记请了顾家的扇师？”

　　回过头，林墨娘看着何月，笑问：“你说的，可是松江府的那个顾氏？我早就听说顾氏扇技甲天下，乃是扇王，只可惜离得太远，家中一直用的都是苏记的扇子，今日一看，这顾家的扇子果然是精美绝伦。”

　　“顾家的扇子是好，只可惜……”何月皱眉，摇头道：“不说那些事了！咱们只赏扇……”

　　“我听说，那个顾家的大官人，就是**不成杀了张娘子的人啊！”

　　何月不说了，席上却自有别人说。

　　张娘子的名声，这些自恃才女的少女们自然是听过的。这会说及此事，又悲又叹，还带着一抹难言的兴奋。

　　虽然说得身子发颤，却仍是小声议论。

　　最后，还是林墨娘皱眉道：“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混说这些事，羞也不羞？！”

　　被她一呵斥，几个少女忙收了声，作出凛然之态，“那顾氏这么恶毒，它家扇子再好，也用不得。”

　　心里滴血，顾思晓却只是笑道：“几位姐姐莫恼，这扇子倒是顾氏所出，只不过，是我这个顾氏。”

　　见众人惊讶地看她，顾思晓淡淡笑道：“这扇子，是我亲手所制——墨娘姐姐难道忘了？我说过我会制扇，要亲自制一把扇子送给姐姐的。”

　　“那这扇面也是你画的？”林墨娘又惊又喜，拉着顾思晓笑道：“那妹妹可得当场挥毫才行。我看妹妹这画，可不是学了一年两年，至少也要有十年功力才能画成这般……”

　　顾思晓笑笑，也不多说，待林墨娘叫人备了文房四宝、作画颜料之后，就立于案前，静静赏花。

　　那头林墨娘也不催她，只是低声吩咐沈妈妈去问夫人可赏完花了。

　　“妹妹们不知，我家园中的牡丹虽多，却都是平常品种，还另有五盆极好的牡丹，就在我母亲那里，现在就去取了来，妹妹们赏花饮酒，也好诗兴大发……”

　　说着话，花亭中已撤了茶点，又换了酒席。

　　卢玉容几人饮酒闲说片刻，却是各自散了，或倚或坐，又或园中漫步，口中只低声吟诵，想是正在挖空心思。

　　薛婉盈和几个不会作诗的小娘子聚在一处，只是低声说笑，间或指着哪个笑人怕是想破了脑袋。

　　有人碰了碰薛婉盈，“你那个妹妹到底行不行啊？别摆那么大排场，一会画得什么都不是，可要丢脸了！不只是她，连着你的脸都要丢光了。”

　　她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人笑，“说不得，到时候就在纸上留下两个墨团团。”

　　“不会吧！你看那荷花扇，不是画得挺好看吗？”

　　“你看到她画了？谁知道她是不是买的现成的，或是让人帮她画的呢？”

　　被人这么一说，薛婉盈也觉心里打鼓。

　　站起身，故作不经意地走到顾思晓身后，探头一看，纸上连个墨点都没有。

　　心里发急，她压低声音喝道：“你搞什么？不是根本就画不出来吧？要是画不出来就早说，别到时候丢人！”

　　回头看了一眼薛婉盈，顾思晓眯上眼，静默片刻，再睁开眼时，看也不看那丛丛牡丹，只是低头摆弄颜料。

　　看不懂她到底是要做什么，薛婉盈想说话，又咽了回去，转回座位。

　　还有人笑问：“怎么样？可画出来了？”

　　“正在画，我这个妹妹画工还是不错的……”笑着回了句，她心里却是发慌。

　　远远地看着，只见顾思晓提笔挥毫，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远处的花丛，也不知到底是在画个什么。

　　这死丫头！是想画她跟着一起出丑吧？

　　咬着牙，薛婉盈只能故作镇定。

　　顾思晓画得时间太久，那头花亭里，几人都用笔录了写好的诗，也不见顾思晓画完画。

　　就有人笑道：“不是画不出了吧？我可是听说这个小娘子，以前只是丫头呢！”

　　话还没说完，林墨娘已回头瞥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淡淡一瞥，那小娘子却是脸红了，垂下头不说话。

　　卢玉容看林墨娘神情，不禁撇了撇嘴角，“林姐姐，不如我们去看看她画得如何了吧？”

　　“这，不好吧！不论作诗还是作画，都最忌人惊扰，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怕什么呢？咱们只看看，又不说话，要说惊扰，那边麻雀喳喳，才是惊扰吧！”

　　“说得真是好……”有人笑着拍手，眼角瞥去，看的却是薛婉盈等人。

　　“真是促狭，”林墨娘嗔了句，却没有更多责备。

　　在卢玉容的怂恿下，果然起身走出花亭。

　　“糟了，”薛婉盈暗叫不好，忽地一下站起身来。

　　在她身边的几个小娘子也跟着站起身来。

　　“呀，去看你妹子作画了……”不等薛婉盈说话，她已经先追了过去。

　　薛婉盈暗暗叫苦，也只能跟着一起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啧啧称奇之声。

　　“画得真是好，那个，是不是画的林家姐姐啊？”

　　挤进人群，薛婉盈探头看去，先就看到一片红。

　　层层叠叠的红，浓浓淡淡，衬着那墨绿的淡绿的枝叶，华贵而美丽。

　　这是牡丹，成片的牡丹，而在牡丹丛中，却是几个俏立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那衣着，那举动，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画的是谁。

　　这画的，正是刚才在花丛中嬉戏的几个女子。

　　有一个女子，一身淡绿，正在回眸看来，眉目宛然，正是林墨娘。

　　那温婉的面容，含笑的眉眼，几欲脱纸而出，跃于眼前。

　　怪不得画这么长时间了，原来并不仅仅是画的牡丹，还有美人。

　　虽然之前说了不说话不惊扰的，可是这会儿一群女子聚在一起看画，却到底还是忍不住惊叹。

　　顾思晓却充耳不闻，甚至连眼角都没瞥一眼，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面前的一幅画上。

　　待到最后一笔收回，她才轻吁一声，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笔。

　　一抬头，她差点吓一跳。

　　还是林墨娘最先笑道：“画儿妹妹，你这画画得真好！能看到姐妹们入画，我真是……”

　　说着话，她却是侧过身去，用帕子拭着眼角。

　　旁人还不知她怎么就哭了，何月却是挽住她，柔声道：“墨娘姐姐，你莫伤心，就是你以后嫁去京城，我们这些姐妹也不是就此不能见了啊！”

　　何月是无心之言，其他人却是听得惊讶。

　　林墨娘要嫁到京城去了吗？

　　互相使着眼色，还是卢玉容先道：“林姐姐已经订了亲吗？真是恭喜姐姐了！嫁去京城，必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面泛红晕，林墨娘低声道：“还没完全定下来呢！莫要听月妹妹混说……”

　　又嗔怪何月，“你啊，一张嘴什么都乱讲。”

　　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何月却是伸手拉住顾思晓，“顾姐姐，你这画里没有我，我不依——你得为我画一幅像，要画得像墨娘姐姐那么美才行。”

　　笑着点头，顾思晓本就是要亲切何月的，又怎么会不答应。

　　“这个不难，月妹妹本来就生得这般美丽，我就是想把你画得丑些，都画不来呢！”

　　说着话，果真让何月站在她面前，细细打量。

　　足看了半盏茶的工夫，她才笑着点头，转身提笔。

　　何月也不离开，就站在她身边细看。

　　先还安静，渐渐的，就眉开眼笑，直笑着拍手。

　　林墨娘侧身看去，顾思晓画的却是一幅月下美人图。

　　明月当空，桂子飘香，一个着鹅黄衫裙的少女踮着脚正在折桂花。

　　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明媚中又带着慧黠，可不正是活脱脱的何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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