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问了！虽然早就猜到林墨娘一定会问，可是此时此刻，顾思晓还是禁不住在心里一叹。

　　也罢，原本就不是单纯地交往，各有各的目的，她为未来的夫婿打探消息，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苏景春而哄骗她呢？

　　“墨娘姐姐，”顾思晓低唤了一声，还没有说话，已经先流了泪，“你也知道苏大官人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我的。去年因为我想拖延婚期的事，他和苏公子大吵了一架，以至于苏公子负气离家出走，这都半年多了，都不肯回来济南城……”

　　抹着眼泪，她低声道：“我只怕这门婚事到底难成了！就是苏公子回来，不顾父亲的反对娶我进门，我在苏家怕也是要受气的！虽然我只见过苏大官人一面，可他那个脾气，真是……”

　　说到这儿，就算是顾思晓不再继续说下去，林墨娘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沉默片刻，她张了嘴，想要安慰几句，可是目光一扫，却看到顾思晓手边的匣子，“妹妹，你是去苏记扇行？是请人帮你寄信给苏公子？”

　　果然是从没做过这种事的，连打探都问得这么直白。

　　顾思晓一叹，道：“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这大半年来都没有个音讯，或许，他在外面——”

　　掩饰似地笑了笑，她拿起匣子，“我新制的扇子，打算请苏记的扇师帮我掌掌眼。”

　　打开匣子，果然里面露出一把折扇，看到折扇，林墨娘目光忽闪，没伸手去拿。

　　只是劝道：“妹妹也不必太难过，苏公子总会回来的。其实，我有一事想和妹妹商量，”

　　“姐姐请讲。”顾思晓收起匣子，笑着问起来，其实心里却是多少有猜到林墨娘想说什么的。

　　“是这样，下个月，我就要往京城去了……”说到这里，林墨娘低下头，难掩娇羞。

　　虽然林墨娘没有明说，可是顾思晓却是一听就明白过来。

　　之前顾思晓就听说初夏时林墨娘将要出嫁，现在是初春，等车队到京城时，时间也差不多了。多个半月、一月，正好让林墨娘略作休整。

　　“恭喜姐姐了，”脸上一脸喜色，可是这句话到底有多少诚意，就只有顾思晓自己清楚了。

　　林墨娘虽然有些羞，却笑得一脸幸福甜蜜，“妹妹，你也知道我家中没有什么姐妹，没有人能够陪我一起往京中待嫁。我想着，你不是要去京中参加那个什么扇王大会吗？可不可以与我一路同行，一起去京中呢？”

　　目光忽闪，顾思晓没有立刻回答林墨娘的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林墨娘，道：“姐姐果然是关心我……”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林墨娘心里发虚，却是立刻就红了脸。

　　真的不是她让人监视着顾思晓，这消息却是别人告诉她的。

　　“咱们是好姐妹，我自然是关心你了。”林墨娘掩饰地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才又道：“怎么样？可要与我作个伴？！”

　　“这个事，我还真不好这么快就答复姐姐。”顾思晓笑笑，也不翻脸，而是诉苦道：“你也知道虽然在我心里，那间小扇行才是我自己的，可是薛家这边的事，我到底是要管着的。去京里参加扇王大会的事儿，我还没和奶奶挑明了说，要是她老人家不肯让我去，我还真是不知能不能成行了。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到苏氏扇行去打听消息了。”

　　“你说得是，的确是有些让人为难……”林墨娘点点头，虽然没说动顾思晓，却反倒是松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为难妹妹了，等你和薛老夫人说了，再同我说一声就是。”

　　放下这事，林墨娘也不再说别的，随口说来，就都是些闺中小事，虽然琐碎甚至是无趣，马车里的气氛却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临下马车时，顾思晓仍是一脸的笑，可等背对马车，笑容就敛了去。

　　想一起进京这主意，一定不是林墨娘出的，多半是郑世子出的。

　　为的，自然不是她，而是苏景春。

　　郑轩虽然离开了济南，可是想必他的耳目一直盯着这边。自然也知道苏景春离开济南之事。

　　虽然苏景春离开时很是隐秘，兵分三路出的济南城，一般人都不知道苏景春到底是随哪一路走的，更不知道苏景春是去了什么地方。

　　可是以太子一党的势力，查出苏景春出海并不是难事。

　　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起了恶念，想用为引出苏景春来。

　　心里警惕，顾思晓心里越发觉得慌乱，恨不能立刻就把这消息告诉苏景春。

　　“苏管事不在？”

　　进了扇行，没有看到苏松，顾思晓也没有在意，径直往里走，“我到里面等他好了。”

　　“小娘子……”掌柜的上前，似乎有想挡的意思，但是只是一个动作，却又退了开。

　　有些奇怪地瞥了眼掌柜的，顾思晓顿住脚步，“苏管事在里头会客？”

　　是有重要的客人在？

　　掌柜的一笑，只道：“小娘子进去就知道了。”

　　“是送信的船队回来了？”等不及掌柜的答话，顾思晓直接往里走去。

　　一推帐房的门，还没看清里头的情形，已经叫道：“苏松，可是送信的船队捎了信回来？”

　　一脚迈进门，看到的却是苏松的背影。

　　奇怪地皱眉，顾思晓的脚步一顿，“是别的客？”

　　苏松回过头看她，并没有说话，可是侧过身让了开。

　　顾思晓先看到的，是一顶大沿的竹编斗笠。

　　这样的斗笠，她曾见过，是高丽那边传来的，就是济南府也有些年轻人戴着玩。

　　可是在书房里？！

　　再看衣服，也是高丽人的那种宽袖大袍。

　　难道，这是个高丽人？！

　　不、不对！如果是个普通的高丽人，苏松不会是那样的情态。

　　突然手有些发抖，顾思晓沉声问道：“是你吗？！景春，是你回来了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声低笑，慢慢摘下了头上的高丽斗笠。

　　虽然皮肤不再白皙，而是晒成了古铜色，可是那眉眼，那笑容，那温柔的眼神，分明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苏景春。

　　“景春……”鼻子发酸，眼泪不自觉地滴了下来，可是下一刻，顾思晓就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苏景春。

　　“是你、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思晓，我回来了……”紧紧地搂着怀里的顾思晓，苏景春虽然没有哭，可是声音却也有些发哑。

　　苏松早已悄悄退出，把房间留给了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

　　情绪激动，顾思晓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抓着苏景春的手，她沉声道：“景春，你要小心世子，我刚才碰到林墨娘，她邀我一起赴京。我总觉得，这主意不是她自己的，可能郑世子想借此引出你来。”

　　“真是不错的主意！”苏景春笑了，捏着顾思晓的下巴，“他知道这个香饵，是我不得不吞掉的——真是，不该把你暴露在危险里的……”

　　“危险的是你，不是我。再说当初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在他的箭下了……”

　　顾思晓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封住了唇。

　　脑子里一乱混乱，鼻间满是他的气息。不是她所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气，而是带着海与阳光的味道。

　　当她终于被放开时，顾思晓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你、你——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她又嗔又怪，怨他不重视她所说的危险，可是舌尖却不自觉地舔过嘴唇。

　　苏景春笑了，一把拉过她，又一次深深吻上她的唇。

　　脑子晕沉沉的乱成了浆糊，顾思晓只知道自己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好像只有这样攀着他，才不会软倒在地似的。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的……”

　　垂下头，用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有好多次在梦里梦到你，可是我一拉你你就跑掉了——后来，哪怕梦得再真切，我都不敢碰你，只能和你说说话罢了。”

　　“你不知道你有多坏，居然和我说，我再不回来，你就另嫁他人了，再也不等我了……”

　　“胡说，我怎么会那么说？！”下意识地反驳，顾思晓说完才觉得脸上发烧。

　　轻轻打了下苏景春，她怨道：“我刚才和你说的事，你怎么看？”

　　“太子那边会有所行动，那是难免的。这次我在高丽，有见到过太子那边的说客，虽然避开了正面，但我想那人应该也有所察觉。消息传回京中，太子那边如果没有行动，才真是奇怪了。”

　　握住顾思晓的手，他柔声道：“思晓，这次的扇王大会与往年不同，高丽还有东瀛的使都会率团而来。你也知道，之前就有关于折扇的官司一直没有打完。这次他们想借扇王大会的机会，力证本国才是折扇的发明者。”

　　“那是多少年的积案了，这个时候来争。”

　　顾思晓目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个借口是吗？你们准备发难了？就是在扇王大会期间？”

　　苏景春点头，丝毫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所以，我觉得这次的大会，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如果真有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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