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晓追着问，苏景春却只是笑而不语。

　　看他那般模样，就知道是故意不说的，顾思晓气不过，冷哼一声，“你不说就不说好了，到时候，我总会猜出来的！只是，你现在不说，到时候我猜错了人，帮错了，你可莫要反过来怪我……”

　　说话的时候，她的眉轻轻挑起，斜睨着苏景春，满是挑衅之意。

　　看她的表情，苏景春反倒笑了，“你不用使激将法，就算是你说得再狠，我也不会说的。”

　　“好像谁想听了似的？”撇了撇嘴角，顾思晓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眼熟的马车驶过去。

　　不禁快走两步，在马车停在府门前时，笑着唤了声：“婉华姐姐！”

　　从车上下来的女子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苏景春，微微俯身，施了一礼。

　　“有劳苏公子了。”

　　“薛二娘子不必客气，你家小妹是我自松江带回来的，为她操心，也是应该的……”

　　“何曾为我操心过？”顾思晓条件反射地反驳，话才说完，就知道太过随便了。

　　垂下眼帘，她偷偷地瞥了苏景春一眼，扭身挽住薛婉华，笑道：“姐姐才是真辛苦了，居然这么晚回来。”

　　“还好，不过是有些帐目还未看完，才晚回。倒是你，虽说有人来铺子上传话，可仍是让人放心不下，下一次，再晚归，叫传话的人说清楚是和什么人在一起——这样，姐姐也好放心。”

　　点头应是，顾思晓回头向苏景春施了一礼，也没再问关于棋子的事，直接挽着薛婉华的手臂进了门。

　　挽着薛婉华的手臂，半侧着脸看她，顾思晓心里有些微妙。

　　薛婉华生得很漂亮，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秀美，也不是大家闺秀的端庄，而是豁达大气又不失精明的美。

　　她喜欢这个姐姐，不管是不是有血缘关系，而是真的欣赏这样的女子。

　　但现在看着她抿紧的唇，低敛的眉眼，再想起之前听薛婉盈讲的那些话，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苏公子？”

　　她问的声音不高，薛婉华却是骇了一跳，猛地抽回手，她看着顾思晓，仓促中只道：“混说什么呢？这种事莫要乱讲……”

　　“我问的是太唐突了。”顾思晓沉默片刻，还是低声道：“只是，我看到过你看苏公子的眼神，虽然只是淡淡一瞥，但我觉得……”

　　“别说了！”直接打断了顾思晓的话，薛婉华似乎是压着火气，“画儿，这些话，你不要乱往外传，于我名节有损不说，还要坏了苏公子的名声。”

　　如此为苏景春着想，岂不就是代表她的猜测没有错吗？

　　“我只是不想姐姐错失了大好姻缘，虽说姐姐早下定了决心，但怕是心里也是苦的吧？我觉得，姐姐并不喜欢李管事的……”

　　“你还知道什么？”薛婉华反倒笑了，“我看，画儿是真的知晓人事了，怕是和你三姐一样，也要议亲了——画儿，”

　　她低唤了一声，淡淡道：“嫁娶之事，不是只在心意的，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没有再看顾思晓，薛婉华径直往里走去，倒把顾思晓留在了身后。

　　摇了摇头，顾思晓慢慢跟上去，到底没有再说薛婉盈的事。

　　的确是像薛婉华说的一样，嫁娶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真说了，怕也未必能改变什么吧？

　　只不知薛婉盈会不会真的去找薛文，说出她和李重阳的情意，那样，也省得两姐妹各自痛苦了。

　　按下心事，顾思晓照旧每日去金楼充作伙计，多看多做少说话，一心是跟着薛婉华学做生意。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两日薛婉华没再带她同进同出，而是带着薛婉盈，就是出去会客，也带着薛婉盈。

　　薛婉盈当着她的面，笑嘻嘻地说什么“到底还是我们才是亲姐妹”的话，顾思晓却只当没有听到。

　　其实她多少也猜得出，薛婉华大概是恼了她说的那些话。

　　突然被说破心事，着恼也是难免，她这会儿就是再去说别的，只会事得其反。

　　也不眼红，她在铺子里兢兢业业只做自己的事，倒是和铺里的伙计混得更熟了几分。

　　没过几日，就接到何府的请柬。

　　薛家上下，俱是惊讶，这几天一直在她面前眩耀的薛婉盈又气又恨，就是当着老太太的面，也忘了形。

　　就那么对着顾思晓嚷起来：“有什么好得意了？不就是去赴个宴嘛！官宦之家又怎么了？济南府里官多着呢！我从前也还去过布政使家里吃酒呢！瞧你那个想笑又不笑的样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就是帮忙找回知府女儿嘛！看人家还能请你几回……”

　　“盈盈！”这一回薛老太太没有再偏向着薛婉盈，直接沉下脸喝道：“好生没规矩，这样大呼小叫的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祖母！”薛婉盈又气又羞，重重一跺脚，扭身就走，还故意撞了顾思晓一下。

　　“这孩子，平时都好好的，对你也好，怎么今个儿居然这个样子……”薛老太太有些气恼地抱怨，又看着顾思晓笑道：“你别恼了你姐姐，她也就是耍耍小性子，可心肠却是最好。平时她对你那么好，你也是知道的。”

　　“是，孙女知道。”顾思晓笑笑，心里却道：

　　薛婉盈是什么性子，对我如何，您还能不知道？这家里的事儿，哪瞒得过人呢！薛婉盈最近倒是没在背后对她使坏，可也仅限于此。

　　就算是当着旁人面还算温善，可是背后也仍是冷嘲热讽的，要说对她好，那是怎么也说不上的。

　　不过当着老太太的面，自然是不说这些的。

　　她没说，薛老太太也就乐得装糊涂，“画儿啊，你初来乍到，好些人家都不熟悉。我看何夫人请的那些人，怕是你大半都不认识的，不如让盈盈陪着你去，也好为你介绍各府的夫人小姐，这样子才不至于失礼。”

　　这话才听进耳，顾思晓就乐了。

　　老太太忘了上回她在林家也算认识了大半人的。不过，说这话，本来就不是真的为她着想，而是想让薛婉盈能多露露脸吧？

　　也是，薛婉盈已经及笄，也是该议亲的时候了。

　　没有故意推托，顾思晓一口答应下来，老太太准备好的一套话，都没来得及再说，反倒有些疑心。

　　“都说打仗亲兄弟嘛，虽说我这不是去打仗，可不管什么时候，还是亲姐妹最好，我和几位姐姐，只有互相帮忙，才能过得更好——视线，我说得可对！”

　　“对，自然是对的！”薛老太太睨着顾思晓，倒有些遗憾了。

　　可惜了，这要真是亲姐妹，说不定婉华、婉盈两姐妹还真多了个帮手。

　　同去何府赴宴的事儿，转眼就传到了薛婉盈耳中。

　　薛婉盈面上不表，也不说别的，却在铺子里挑了一套新头面。

　　可巧顾思晓正在雅室，无意中就听到她和李重阳说话。听到声音，她不好再往外走，要回避却又没地方回避。

　　“盈盈明日戴着这副新头面，一定美艳动人。或许，就会被哪位夫人相中——真要恭喜了！”

　　声音温和，可是这酸溜溜的语气。

　　薛婉盈咬着牙，恨声道：“多谢李大哥了，承你吉言，我要真能被哪位夫人相中，嫁个好人家，也是我的福气——更是李大哥的福气！”

　　转了身，她走开几步，突然又猛地回声，恨声骂道：“李重阳，你混蛋！”

　　骂完这一句，她才转身跑开。

　　顾思晓暗暗吁了一声，还想着大概李重阳也是要走了，却不想门突然被推开。

　　四目相对，李重阳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笑咪咪地看着顾思晓，淡淡道：“没想到顾小娘子也在——小娘子，虽然养成的习惯很难改，但好歹你现在也是富家小娘子了，总不好总是这样吧？”

　　知道他这是说她是做过丫头，听惯了壁角。

　　顾思晓一笑，也不着恼，只道：“李管事说得是，有些坏习惯不好改，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眯起眼，李重阳盯着顾思晓，只是笑。

　　知道李重阳忌讳她了，顾思晓也不在意。

　　转天和薛婉盈一起往何府赴宴。照样有说有笑，看薛婉盈也是一如往常，一点都显不出她之前听到过薛婉盈隐私的样子。

　　薛婉盈却是少有的没有再讽刺她，甚至连那天拿的新头面都没有戴。

　　一路上心事重重，表情沉郁，倒让两个跟着来的丫头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说话。

　　顾思晓却是没理会那个，到了何府，先是拜见了何夫人，转到后园，和何月、还有请来的陪客林墨娘说笑，并不太关注薛婉盈。

　　今天何府请的客人并不多，比之前林家请客时要少了不少。

　　不过后园里的酒宴还是热闹。何月一见顾思晓就拉着她说今天请的戏班要唱一天戏。

　　听到戏班二字，顾思晓就笑了。

　　虽然苏景春没说，可是她知道这戏班里必定是有他布的棋子。

　　只是不知是哪个，接了递过来的戏本子，她笑着推了，转而递而何夫人。

　　冲着何夫人安排的棋子，演的必然是何夫人喜欢看的。想来，何夫人点的戏，那人，必定是会出场的。

　　只不知，这枚棋是不是和他们想的那样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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