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妈妈，这来得可真是巧！

　　脚步一顿，顾思晓没推门而住，反倒扭过了身。

　　其实，她并不想让彩衣住进东厢的，若是娘子和许妈妈另有安排，或许对彩衣反倒是件好事。

　　之前吃过苦头，彩衣见到许妈妈，也是有些怕的，陪着笑，她低声道：“许妈妈，这不是官人让我搬过来嘛！左右天也晴，我就先搬过来了。”

　　“姨娘真是会看天！”仰头看了看天，许妈妈笑道：“可真是个好天！呀，姨娘身子可还好？我刚怎么恍惚听见说有丫头把你推倒了？可要老身去请大夫？”

　　白了一眼玉翠，见她脸色发白，彩衣不免有些得意，“倒不敢劳动许妈妈了，这会儿倒还好，只是身上实在是酸，我想着还是回屋好好歇歇才好……”

　　“正该如此，姨娘可是双身子，辛苦不得。”许妈妈笑道：“娘子早就说了，让彩衣姨娘就住进东厢，既然今天姨娘都来了，那就正好搬进去吧！只是姨娘，这屋子还没收拾呢，只怕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都是自己家，委屈什么呢？”彩衣听得心花怒放，眼看许妈妈喊梅香搬东西，忙大声叫顾思晓，“画儿，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忙啊！”

　　“唉，不用画儿，”许妈妈回了头，看着跟在梅香身后的一个丫头，“菊花，还不快搬忙！彩衣姨娘，这是才从粗使院子调过来的菊花，以后就照顾姨娘了。”

　　彩衣眨巴着眼，看着那菊花，人粗粗壮壮的，长得也不大好看，依稀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多一个人伺候总是好的。

　　“这怎么好呢！虽说我是双身子，可院里两位姐姐也才都一个丫头，我一人用俩，真是觉得不好意思。”

　　嘴上说不好意思，可那表情却绝不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柳姨娘冷眼盯着彩衣，嘴上不说话，却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透着那般的嘲讽。

　　脸上的笑没变，许妈妈只温言道：“姨娘，这个菊花虽是以后伺候你，可画儿，以后却还是留在后书房的。”

　　“什么意思？”彩衣愣住。

　　柳姨娘却是抚掌大笑，“你没听懂啊？真是蠢，就是说画儿以后在后书房里伺候官人，你身边只得这么个笨丫头伺候啦！”

　　睨着一旁的顾思晓，她眨了眨眼，忽然笑道：“长得倒真是不错，虽然还没长开，可比某些人水灵多了。看来，很快咱沐春院里又要多个姨娘了。画儿，你真是福气！”

　　“许妈妈！”彩衣的声音很是尖利，可是眼睛却是瞪着顾思晓。

　　“画儿是我的丫头，自然是要跟着我伺候的，怎么能就这么调到……”

　　“姨娘，你记错了吧！”许妈妈脸上在笑，可是话说得却是毫不留情面，“画儿她可从来都不是你的丫头！以前在后书房里，她怎么照顾你，又怎么听你的话，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从头到尾，娘子可从来都没说过画儿是你的丫头。”

　　笑盈盈地睨着彩衣，她直言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从前和画儿都是丫头，这‘伺候’两个字，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来的。”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彩衣咬了咬唇，恨声道：“我不同你说，我现在就去找娘子，画儿我是非带在身边的。”

　　话一说完，她扭身就走，连安置被褥都顾不上了。

　　许妈妈也不拦着，反倒笑盈盈地道：“也好，这会儿去，姨娘还可以见见新姐妹。”

　　“那个女人也在？”柳姨娘想想，就笑了起来，“正好，我也去给娘子请安，玉翠，过来帮我梳妆。”

　　目光一转，她睨着玉烟，笑道：“不去给你家姨娘梳妆？冯姐姐，可要一起去？”

　　她扬声叫着，可西厢里的冯姨娘屋里却没半点动静。

　　柳姨娘哼哼笑了两声，也不再问，扭身进了东厢。

　　顾思晓站在院里，有些迟疑。

　　“许妈妈？”她是跟着去正院？还是在这帮忙收拾屋子？要不然，回后书房？

　　看着她，许妈妈微笑着，也不问她，只淡淡道：“娘子还说要见见你呢！去吧！该怎么回话，你是知道的。”

　　低下头，顾思晓低声应了声，却没敢细问到底是想让她说什么。

　　一路寻思，顾思晓走得并不快，等进了正院门，后头柳姨娘也带着玉烟赶了过来。

　　“还不快进去，我还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呢！”玉翠轻佻地冲着顾思晓一挑眉，跟着柳姨娘先进去了。

　　在门口，和站在门口的婉柔对了一眼，顾思晓也没进去，听着里头的声音，却是低声禀告道：“娘子，奴婢画儿……”

　　“进来吧！”棉帘一撩，却是兰香亲自撩了帘子迎她进门。

　　心里一阵发毛，顾思晓更显谨慎，小心翼翼地迈进门，她深深矮身，福了一礼，“娘子安。”

　　站起身，她没有放肆地去看人，而是半垂着头，只用眼角余光去看屋里的情形。

　　上首坐的，自然是张氏。在她左首第二位，坐的是彩衣，想是走得急了，现在在还喘气。

　　在往上，是吴婆子，脸上带着笑，似乎是客气，可看着彩衣的眼神却多少带着嘲弄的意思。

　　在右首，坐着一个年青的女子，看发式，是闺女打扮。衣着也简单，只一件淡青的褙子，内着竖领素色中衣，下面是蓝灰的百褶裙，看起来很是素雅。

　　只是，虽整个人一身素雅，脸上也不过薄施粉黛，偏一眼看去，却觉得这女子真是漂亮极了，不是那种眉清目秀的漂亮，而是既艳且媚，别说是一身素雅，怕是着一身鸦青的衣裳，也是压不住她那份艳丽的。

　　顾永就喜欢这样的女子，柳姨娘是这样的，彩衣也是这样的，而这个新入顾府的女子，比之二者更添艳色。

　　哪怕是柳姨娘那样性子傲，说话嚣张的人，徒然看到这女子，也不禁一窒，竟是心里莫名先虚了三分。

　　但这虚，也不过是一瞬，睨着好艳丽女子，她捂着嘴笑道：“这位妹妹真是好相貌，若是着一身石榴红，真要艳惊四座了。”

　　这话，不是赞扬。

　　这年头，良家女不是不着红，可是却从不着石榴红，现在说人着石榴红，分明就是说这女子艳丽得不像良家女子嘛！

　　在屋里的女子都不是傻的，谁会听不出？只是，虽表情各异，却偏偏没有出声。彩衣毫不掩饰地咧嘴，无声地笑着，张氏也只是默默看着那女子，并不作声。

　　明明，这女子就是张氏买来的帮手，可偏偏这会儿她就是没有出声帮她。柳姨娘挑起眉，嘴角微翘，心里很是不屑。

　　她就知道张氏绝对不会出声的，帮手又怎样？如果这个女人没有表现出她是个有用的，那张氏才不会有那个闲情去帮她。

　　偷瞧了眼那女子，顾思晓的目光就转到张氏手旁案上摆的那盆水仙花上。

　　应节而开，那水仙花已经盛极将凋，可是越是这个时候，那股子幽香就越是浓烈。在这寂静的房间里，那股浓香让人甚至觉得窒息。

　　满室皆静，远远的，也不知是谁在院里说话，虽听得不真切，却到底好似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扰了那令人难堪的寂静。

　　“姐姐谬赞了。”一片安静中，那女子的低语，轻轻柔柔，却又略带一丝难言的慵懒之意，好似羽毛一般挠在人心。

　　不知怎么的，顾思晓突然觉得这女子该是擅歌的。先还不觉得，可这一刹那，她倒真觉得柳姨娘可能还真说中了。

　　抬眸浅笑，女子的笑容很是柔媚，可眼神却并不和顺，“小妹一向喜欢素色，不喜大红大紫，倒是这位姐姐，看着倒是喜欢红的，不若哪天，我帮姐姐再买上一匹石榴红的缎料……”

　　“谁要着石榴红！你当我是什么人？”柳姨娘大骂一声，狠狠瞪着那女子，想想，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我这是海棠红！海棠红你知道吗？”

　　今个儿柳姨娘身上倒真是着红的，不过倒不是正红。正红，她这辈子是没机会穿了，所以可着心的穿各种红，什么银红、海棠红、粉红，玫红，凡是和红粘一点边的她都爱。

　　这也是张氏装大度，没和她计较，才由着她这样着红。这一点，顾家合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女子一开口，就直中要害，才这么一句话就把柳姨娘击下。

　　眼见柳姨娘气急败坏，彩衣撇了撇嘴，哼哼了两声。那头张氏也笑了，不像刚才一样冷眼旁观，而是笑道：“绾绾，刚才吴妈妈就说你自小喜欢素色，还说万紫千红不及一素。也是，秀才女儿，知书达理，懂诗善画，果然出众，与我们这些俗人不同。”

　　垂眉一笑，那绾绾好像很是腼腆一般，“娘子太夸奖绾绾了。家父是个喜诗文的，还在世时，我最喜听父亲持卷吟诗。”

　　她的话还未说完，吴婆子已经凑趣道：“可不是，街坊四邻都说胡小娘子有张娘子的风采。”

　　猛地抬头，顾思晓直愣愣地看着胡绾绾，在这一刹那，没办法掩饰情绪，一直装得老实呆板的面容，满是震惊之色。

　　像谁？！张娘子！那个张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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