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微香，盈于鼻间，可若是再细闻，却又闻不到，只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和茶香。

　　林小娘子皱了皱眉，瞥了眼桌上的茶点，半侧过身去，轻轻用纸轻扣手中木钗，听着那清脆的微响，不由笑了起来。

　　“其声清脆悦耳，而无杂音，果然像是紫檀。”

　　听林小娘子这样说，顾思晓就笑了。随手自一旁的小架上抽出一张纸，放在林小娘子面前。

　　“小娘子，请用钗头一试。”

　　林小娘子目光微闪，还是依言用钗头在纸上划过。

　　只是轻轻一划，那纸上就现出一道紫痕，恰似黛笔一般，只是其色为艳艳的紫。

　　“紫檀留色，若是削紫檀为屑，泡入水中，其色浓艳，作为染料，可经年不褪。若是泡入酒中，更会浸出胶来，如燕涎藕丝，黏连不断。”

　　听顾思晓娓娓道来，林小娘子不由微笑，“看来，小娘子对紫檀很了解。”

　　微微一笑，顾思晓没有答话。

　　而林小娘子也无意听她作答，手拈紫檀木钗，虽要作淡淡的神情，可是却有压不住的欢喜溢出。

　　“这朵莲花，端得精美，这样的雕工，怕是大师。”

　　因林小娘子的话，顾思晓不禁又看了一眼那钗头的莲花。

　　这莲花的雕工，她很是眼熟，心思微动，她笑道：“小娘子好眼光，这只木钗乃是我们东家亲手所雕，他已多久未曾亲自出手，若不是这块紫檀料子实在难得，他也不会亲自出手的。”

　　顾思晓话音才落，薛婉盈已惊问：“你说这是我爹爹亲手雕的木钗？！”

　　应该是！

　　虽然顾思晓只是觉得雕工眼熟才这样说的，可是这会儿却是毫不犹豫地笑道：“正是！就是因为这只木钗无论从料子还是做工来说，都是绝无仅有的，才敢向小娘子推荐。”

　　虽然一直没说话，可那林夫人却一直在看着林小娘子，此刻，她笑着看向顾思晓，“东西是不错，只不知售价如何？”

　　薛婉盈呶了下嘴，却是扭头看向一旁的小玉。

　　薛记银楼的物件，是没有标价的，全凭伙计头脑好，记得住。

　　被薛婉盈一看，小玉正要作答，顾思晓却已经没声道：“千两白银，不二价。”

　　小玉一惊，差点就要张嘴说话，只是刚张开嘴，就被顾思晓瞪了一眼。

　　虽没看到身后小玉的举动，可林夫人仍是皱眉，“千两白银？小娘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夫人误会了，我们薛记银楼百年老店，怎么会做出欺骗主顾的事呢？俗语有言，一寸紫檀一寸金，这紫檀木乃是与黄金同价。五百年以上的紫檀方可成材，而且十木九空，多半，是不能做的材料。只是，若非如此，倒也显不出紫檀木的金贵了。夫人须知，这紫檀木如今多为皇家收用，能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像这们薛记银楼，您就是找遍了，也绝找不出第二支紫檀木钗来。就是别处，您找得到同样的紫檀木，却找不到同样的雕工。夫人，您想，这世间，独一无二之物，又岂能用金钱所衡量呢？！”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一顿，目光却是转向林小娘子。

　　那林小娘子手抚着木钗，正爱不释手，此刻也抬起头来，望着林夫人，柔声唤道：“母亲……”

　　一声母亲让林夫人立刻心软，“罢了，有钱难买心头好，既然我女儿喜欢，这支木钗我们就定下了。”

　　抬眼盯着顾思晓，她笑道：“你这小娘子真是会说。也是，你们薛家的姑娘，可不个个能说会道嘛！”

　　林夫人此言一说，薛婉盈立刻就变了脸色。

　　她故意折辱顾思晓，就是为着让她让这位夫人面前丢脸。

　　虽然不是官宦之家，可林家却也是世代书香，而且林夫人的娘家也有人在朝中为官，还听说是三品高官。

　　因为这个，林夫人在济南府的女眷圈里很我名气，又时时在家中举办各种赏花会，使得城中闺秀娘子，都以能出席林府的赏花会为荣。

　　虽说商贾名声不好听，可在济南府里，薛家女儿却也是常常出席各种集会的。

　　当面折辱顾思晓，他日再有这种机会，顾思晓又怎么有颜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打着这样的主意，薛婉盈甚至都没在林夫人面前介绍过顾思晓是哪个。

　　却不想，如今林夫人竟一语道破了顾思晓的来历。

　　“夫人谬赞……”顾思晓施了一礼，面上仍带着微笑，举止大方得体，并不显半分拘谨。

　　看在林夫人眼中，不禁又点了点头。

　　薛婉盈暗恨，却不好在林夫人面前自爆丑态，只能笑着道：“也是妹妹运气，居然一下子就找到宝贝，投了林小娘子的缘法。唉呀，我都不知道妹妹懂得这么多，还当妹妹只是茶艺工夫了得呢！”

　　这话，到最后还是流露出酸意了。

　　顾思晓却只当没有听到，只是看着林小娘子，笑道：“小娘子，您下次再用朱砂，若洗不干净，不妨照我说的法子试一下……”

　　在顾思晓说话时，林小娘子就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果然指间染着一抹朱砂，正是她今早作画时没有洗净的颜料。

　　她素喜作画，有时候手上就会粘上颜料，要多洗许多次才洗得净，今日她画还没画完，就被母亲拖出来，太过匆忙，以至手上染着颜料都不自知。

　　先是有些羞意，可等顾思晓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看来，小娘子也雅擅丹青。”

　　“不敢自夸，不过学过几年。”顾思晓浅笑，虽然是在自谦，可神情却颇为自信，“我最擅的却是画扇面，改日我亲自做一把扇子送与小娘子。”

　　林小娘子笑着，还未应声，那头薛婉盈已笑道：“都忘了小妹还在苏家扇行做过扇师，真是的，有好东西，可不能只送林小娘子，也要送我们这些姐姐，林夫人也要送的……”

　　林夫人笑笑，没有说话。

　　顾思晓却是落落大方地笑道：“自然要送，林夫人莫要嫌我做工简陋才是。”

　　“苏氏出的扇子一向精美，妹妹既然能在苏氏做扇师，一定是手艺出众。”

　　一向不喜与人出头的林小娘子，此刻居然出言维护，甚至还笑着握了顾思晓的手，柔声道：“我闺名一个单字墨，旁人只叫我墨娘，妹妹可是——叫画儿？”

　　刚才薛婉盈叫得响，林小娘子虽听到却没留意，此刻却是笑得欢快，“真是巧，我是墨，你是画，倒真是缘分。”

　　“确是有趣……”原本对顾思晓并不太关注的林夫人也笑了。

　　看向顾思晓的目光柔和起来，“我家墨娘一向不喜与人多言，难得今日居然与小娘子一见如故。正好，正值春浓，牡丹花开，五日后，我府上要办一个赏花会，到时小娘子一定来赏脸——三娘也要来啊！”

　　虽然同样被邀请，可是却显得不过是顺便。

　　薛婉盈笑着应了，可面上却多少透出不快来。

　　林夫人也不以为意，笑着起身，又道：“这几件首饰也一并送到府上好了。”又回头示意。

　　早有仆妇机灵，上前笑着从荷包里抓了碎银角子，打赏小玉。

　　薛婉盈一身贵气，仆妇自然不敢说什么打赏。待转到顾思晓这边，却是迟疑了下。

　　看穿戴是不行，可听主母刚才说的话，却又像是个小娘子，这打赏不打赏的……

　　“放肆……”

　　就在薛婉盈捂嘴笑时，林小娘子已经冷言呵斥。

　　斥退仆妇，她笑着自手腕褪下了一只玉镯，“妹妹，你我有缘，这只玉镯权当是见面礼，你莫要嫌弃是姐姐戴过的。”

　　眼一瞄，薛婉盈已看出那只玉镯是玉好的和田玉，少说也要值了百两纹银了。

　　“林小娘子这是……”

　　插了嘴，她还想替顾思晓婉拒，却不想顾思晓居然笑着接下了那只玉镯。

　　“谢过林姐姐，小妹身上没带得什么好东西，待去林姐姐家作客时，再送姐姐表记。”

　　说得落落大方，倒真好像是家世相当的小娘子偶遇交往，认了手帕之交。

　　薛婉盈看得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等林氏母女一走，她就冲着顾思晓叫：“你知道那镯子多少钱吗？真好意思收啊！也不知你是要拿什么东西还这人钱！”

　　微微一笑，顾思晓淡淡道：“上好的和田白玉，想来也要百两纹银——姐姐担心？我虽没钱，可之前爹爹和姐姐送我的东西也值些钱啊！”

　　被她这么一噎，薛婉盈又气又恨，也不和顾思晓再说，冲出雅室，直奔帐房。

　　“姐姐，你看顾画儿，好生大胆，居然就收了林家小娘子那么贵重的表记。”

　　被扰了思路，薛婉华直皱眉，但等听薛婉盈说完，却也是有些惊讶。

　　林夫人她是知道的，林家是济南出名的乡绅，财大气粗，要贴上林家的人多了，林夫人虽然喜欢结交各府女眷，可却对出入府中的女眷很是挑剔，怎么今天居然任由女儿送那么贵重的表记，还真是奇怪了。

　　“真是你说的那般？盈盈，你叫画儿——不，我同你一起去……”

　　带着薛婉华转回雅室，薛婉盈满心得意。

　　姐妹俩回到雅室时，顾思晓正在收拾茶盘。

　　帮忙的小玉，低声问着：“顾小娘子，那紫檀钗放在雅室里好几年了，虽然少东家一直没订个价钱，可我想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怎么你居然敢要那么贵呢？！”

　　要高价不出奇，出奇的是人家居然就真买了，连还价都没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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