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檬自打九爷离开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失手打碎了一个瓷盅，接着不小心弄撒了一盘子点心，后来她拿了一本书歪在罗汉床上，眼皮又开始跳起来。于是黛檬干脆什么都不干了，只是直勾勾第盯着窗外的雨发起呆来。

　　“主子，”话梅一边喊着，一边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九爷掉河里了，虽然已经救了上来，可是现在开始发热了，已经传了太医过来，主子你说说怎么办。”

　　“快快，快扶他进来。”黛檬一听就急了，她猛然站起身来，没理会一瞬间的头晕，满脑子都在担心九爷。

　　“九爷不肯，怕让您也染上病。非要歇在外书房。奴才看这样也好，还是不要搬进来吧。”话梅辩驳了一嘴。

　　“按我说的做，”黛檬板起了脸，为了防止丫头再劝，又解释了一句，“不然他以为歇在外书房我就不用去照顾他？还是便宜哪个格格、侍妾？”

　　话梅本是担心主子身体，后来一听主子如此说，也反应过来，于是又小步跑出去传话将九爷挪到了福晋的寝室。话梅是福晋的大丫头之一，她的话在府里很有用，而且何玉柱和秦道然不可能违背福晋的意愿，已经开始昏睡的九爷就这样被抬进了福晋房里。

　　“九爷怎么掉河里的？你们这些奴才当时在做什么？还有，谁送九爷回来的？”应付完太医，亲自给九爷喂了药，知道他没什么大碍的黛檬这才有机会问问当时的事情经过如何。

　　何玉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道：“都是奴才的错，没能照看好主子。奴才不会水，怕跳进河里反倒耽搁了时辰，于是跟四贝勒近前的苏培盛找了当地的农户救人。主子刚一落水四贝勒立马就跳下去了，事后也是四贝勒将主子送回了府并且派人请了太医。”

　　“行了，”黛檬没心思处置九爷的心腹太监，抬抬手让他起来。黛檬放缓了语气，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乱了阵脚，只要她稳得住，府里就稳得住，幸亏她之前有按照王熙凤的做法把府务重新布置过一次，想来不会出什么毛病。她一条一条地问道，“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们用心照顾好九爷就行。四贝勒那里怎么样？刚刚安排在哪里？谁伺候的？太医来了给四贝勒看过没有？他有没有大碍？”

　　“谢福晋，”何玉柱站了起来，头却压的很低不敢抬眼，“都是按福晋平日交待的那样，主子不方便接待，就将四贝勒安排在了外院的待客厅，是主子跟前的两个小厮亲自去给端茶倒水送茶点的，没让女婢过去。太医也给四贝勒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也没发热。四贝勒听太医说主子没有大碍这才回去了。现下我们可是要送几样礼到四贝勒府上？”

　　“我一会儿亲自挑些谢礼，你也回去喝碗姜汤，把湿衣服换了吧。还有，让人看仔细西面的几间院子，我现在没闲心应付爷的格格、侍妾。”

　　“嗻。”何玉柱躬身而退。

　　黛檬只让茶梅留下伺候，她擦干额头的虚汗，就坐在九爷近前，问道：“四贝勒救了我们爷，这礼要怎么送？”

　　茶梅回想了一下，回道：“主子，府里没有这样的前例，奴才也说不好送什么礼合规矩。”

　　黛檬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若是在额娘身边，她总会有主意；若是宜妃娘娘好说话，我倒是乐意去问她，如今反倒不如我自己拿主意，就算送的不好，也比被宜妃娘娘责骂来的痛快。”

　　茶梅略显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不如把勒嬷嬷、席嬷嬷叫来？她们是宫里的老人了，见识总比奴才强。”

　　“她们人老不精明了，”黛檬摇头，还有一点她没有解释出口，她隐约察觉两个老嬷嬷跟宫中还有些什么来往，暂时还没能探听明白，她自然不敢再用这两个人，“如今我不过是把她们养在府里让她们过好最后的日子，想要让她们办事却难了。你容我慢慢想一想。”

　　黛檬看着九爷烧的通红的脸，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四爷就会奋不顾身地救了九爷呢？就算四爷不下水、只要让当地居民将九爷救上来，再亲自延医问药一番，康熙就会觉得四爷厚道、友爱兄弟了。可他偏偏自己跳下水了，这就不是演戏了。至少黛檬觉得，四爷对九爷的情谊貌似是发自真心。管怎么说，四爷对九爷有大恩，黛檬打算割肉了。

　　“你去把我新得的泰迪犬抱过来。”黛檬想罢，吩咐茶梅，不一时，手掌大的小狗就被黛檬抱在怀里。

　　黛檬看着穿着贡缎做成的小马甲、头上戴着小瓜皮帽的泰迪，有些舍不得，她才稀罕了几天啊，这么快就得送人了。罢了，九爷的性命怎么着也比一只泰迪犬重要吧。

　　“茶梅，叫何玉柱进来。”黛檬闷闷地开口。

　　很快，何玉柱弓着身子在门口候命。

　　黛檬示意茶梅将泰迪犬交到何玉柱手里，她叮嘱道：“你一会儿亲手将这只小狗送给四贝勒，就说我真心谢谢他。就这一句话，记住了吗？”

　　何玉柱双手接过泰迪犬，应道：“奴才记住了。”

　　何玉柱捧着手上小小的狗崽子，专门坐了马车进了四贝勒府侧门，这马车还是福晋吩咐的，福晋不是怕他淋雨，只说怕淋湿了狗崽，反正何玉柱是记着福晋的恩典了。主子落水这么大个事情，福晋也没有责打他，还继续让他办重要的事儿，显然福晋看重他，他得感恩。

　　何玉柱当然知道福晋为什么让他亲手抱只小狗过来四贝勒府，这可是大大长脸的事儿，自来给各王府送礼的差事都是主子们的亲信才能做的。而且福晋的话也有意思，她说是真心谢谢四贝勒。那这只狗就必定是比金器、玉器的谢礼贵重多了，这代表着福晋和九阿哥府的心意。

　　怪不得主子这么看重福晋，何玉柱心内想着。其实这些天来，他们做下人的虽然不敢说福晋奢侈、懒散、骄纵，可是这大婚以来还真没见过福晋办成什么正经事儿。可今日这么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府里只有福晋能稳得住场面，而福晋也确实将一切打理个妥当。还有前段时日福晋给府里制定的几条新规矩，下人们虽说都背熟了却没几个人真当回事，可今日果然就用上了，谁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竟然丝毫也没错乱，直让四贝勒临走前也点点头赞了一句“九弟府里的规矩不错。”

　　只这一件，何玉柱就明白了福晋的精明都在暗处，绝不是庶福晋那点儿小小的心机手段比得了的，况且主子的心意那不是明摆着吗，福晋是不会有失宠那一天的，他若是想长久服侍主子，就必须真把福晋当主子一般对待。

　　何玉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这份送给四贝勒的谢礼，心里隐隐有些觉悟，两府以后就要交好了。

　　马车进了四贝勒府，苏培盛听了消息亲自过来将何玉柱迎到了内书房门口，笑着说道：“何总管，主子正打算让人去九阿哥府里问信儿呢，可巧你就亲自过来了，快里面请。”

　　何玉柱捧着小狗，也陪着一张笑脸跟苏培盛寒暄了两句，“苏总管，我们府里的事情福晋打理得一丝儿不差，我现下也是奉了福晋的命令来给四贝勒送礼的。”

　　苏培盛看了何玉柱手里毛绒绒的东西一眼，没再多说，打了帘子让何玉柱先一步进去，然后他才关了房门守在门外。

　　“奴才给四贝勒请安。”何玉柱手里有东西，打不了千儿，只能直挺挺地跪下。

　　“起，”四贝勒看着何玉柱两手抱胸稳稳地站起了身子，姿势有些奇怪，问道，“你家主子如何了？你怎么不贴身伺候着？还有，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何玉柱稍微近前了几步，将小狗放到了案几上，“主子睡得安稳，福晋亲自照看着，一直在帮主子换凉帕子，主子热度退得很快。这是福晋让奴才亲手交给您的，她让奴才传话说：真心谢谢您。”

　　“哦？”闻说九弟退热了，四爷放下一直悬着的心，起身走到案几旁亲手抱起了棕色小犬，随口夸赞了一句，“看来你家福晋还担得起大任，至少临危不乱，刚才爷在你们府里的外院看着仆从行止有度、遇事也不慌张，这很好。”

　　何玉柱连忙说道：“这些都是福晋这段时间交待下来的，福晋还特地给奴才们分了几岗，每人要做的事儿都细细划分了一遍，谁也不会捞过界，也没有一个地方会少了人接待，所以奴才们才没乱了阵脚。”

　　四爷对于何玉柱的话不回应，在他看来九弟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事儿多半还是九弟做下反倒把美名给了他福晋。四爷刚刚的夸赞之语也不过是给了九弟妹一个颜面罢了。四爷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追究，反正是别人府里的事儿，九弟爱怎么着都随便他，没出大褶子他是不会过问的。四爷又问起了手里这个小东西，倒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小的狗崽子，比他拳头还要小了许多，“这是狗吧？”

　　“回四贝勒，”何玉柱临走之前，福晋特意告知了这狗的习性，他学了一遍话，“这狗算是个稀罕玩意儿，叫做茶杯泰迪犬，据说长到成年了也不过比茶杯稍大。可别看这狗长得小巧，却是衷心的，还能提前给主人示警，不会乱叫、乱跑，但是逗弄他的时候也挺活泼好动的，这狗性格脾气好、爱干净、到了新地方也不会吵闹。这些都是我们福晋说的。”

　　四爷没理会何玉柱的最后一句话，能弄来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想来必是九弟拿来哄九弟妹开心的。也算九弟妹有良心，肯将这么稀罕的东西转手送过来。四爷揉了揉小狗的脖子，又摸了摸它湿润的鼻头，叹了一声，“只可惜太小了。”

　　何玉柱立马接口道：“福晋也提了，怕是四贝勒带着这么小的狗不方便。可是贵府上不是有个小阿哥吗？想来小阿哥年纪小，正是稀罕小玩意儿的时候，这狗陪着小阿哥也合适。福晋还说了，等她找到大型狗的时候，再给四贝勒补上一份礼。”

　　“她倒是个齐全人，”四爷表情放松下来，罢了，既然九弟看重他福晋，他也就不再为难了，“难为她还记挂着爷府上的阿哥。你回去跟你家福晋说，让她多提点着九弟，想来她的话九弟还是听的。让九弟别太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做事也别毛躁了。这谢礼爷很满意。”

　　何玉柱得了四爷的赏银回到府里，将四贝勒府里的对话如实告诉给福晋。

　　“四贝勒说让爷别在意身外之物，这是什么意思？”黛檬没弄明白这话，她相信四爷不会无的放矢。

　　何玉柱既然得了福晋的看重，又知道主子爷最得意福晋不过，也就不再对福晋有任何隐瞒，“奴才猜想着，可能是主子为着一颗红宝石才落的水，四贝勒把主子救上岸之后，又对着主子好一通责骂。”

　　“什么红宝石？”黛檬没发现九爷身上有什么红宝石。

　　何玉柱想了想，刚刚抬九爷回福晋屋里的时候确实没有红宝石，但是最开始抬九爷进马车的时候红宝石还在来着。于是他说道：“大概是落在马车上了，奴才这就让人去找。主子落水之前手里空空的，可是被救上来之后手里握着一颗红宝石，四贝勒就说浪头劲道没那么猛，若是主子不为了捞那颗红宝石，未必会掉进水里去。”

　　“红宝石还能漂在水面上不成？”黛檬不信这话，“能让爷一眼就看到？那得多大一颗？”

　　“这奴才就不好说了。”

　　“行了，你去把那颗红宝石找出来我看看。”

　　何玉柱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将红宝石找了出来递给了福晋。

　　黛檬一看，呵，比鸽子蛋还大，她刚巧能握紧手心里，但正因为如此，这样大的石头是不可能浮在水面上的，也许是在岸边？黛檬打算等九爷清醒过来就审问他，为了块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让自己落在水里，九爷可真能耐啊。

　　九爷出了这么大个事儿，宫里很快就来了信儿，康熙、太后、宜妃都赏了些药材，宜妃却特意传话：九福晋要照看九阿哥，让庶福晋完颜氏进宫回话。

　　黛檬这次是真恼了，她防备着一个不安分的庶福晋就够闹心的了，还有个总想给她添堵的婆婆，让她心里无比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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