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当天夜里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趴在他枕边假寐的福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醒了？”黛檬嗓音嘶哑，这个姿势压着胸，根本睡不实，九爷一动弹她就跟着醒了，她一抬头正对上九爷落在她身上沉沉的目光。

　　“都说了要呆在外书房，你又把我挪到你屋里，要是你也病了怎么办？”九爷有些着恼，黛檬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她难道就不怕生病吗？

　　“你忘记我服过洗髓丹了？”黛檬没理会九爷的抱怨，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下九爷额上的帕子，摸了他的额头，热度都退下去了。

　　“你就这么信得过爷？”九爷声音里含着不明的意味，里面的期待只有他自己听得出来。

　　“我是信洗髓丹。”黛檬实话实说，不理会怪怪的九爷。

　　“你还不承认，”九爷露出极淡的笑容，“若是别人给你的丹药，你才不会用，也不会这么信赖。”

　　“反正洗髓丹将我体内的污垢都排出去了，我就是知道自己轻易不会得病。”黛檬也不明白她是嘴硬呢，还是真心的对九爷的爱重无动于衷。

　　“爷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是不是？”

　　“你当初就不该只买一颗洗髓丹，”黛檬干脆撩开被子钻了进去，抱着九爷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侧低喃，“要是你也一并用了洗髓丹，这次一定不会发热。也不会让你额娘又将完颜氏招进宫里去，真真给我添堵。”

　　“别提那些不相干的人，爷不爱听。”九爷不想在黛檬耳边说额娘什么，反正一共就那么丁点儿的情分，若是有一天额娘把仅剩的母子之情挥霍掉，对于黛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总要她快活才是最重要的。九爷冷血地想，一瞬间就在两个女人之间做出了选择，宫里女人全没有真心爱惜阿哥公主的，母不慈子不孝，他才不在意外人的评说。

　　九爷想到一事，对着黛檬说：“这回你可不能说我，我给你找来了最好的宝石，到时候你是想做珠花还是项链都随你。”

　　“我还想问问你呢，”黛檬一听就来气了，她拿起放在九爷枕边的红宝石问九爷，“你就为了一颗石头掉进水里？真是有出息。”

　　“当时在做位面交易，我看不到眼前。这也是位面交易不好的地方，一旦接通了位面商人，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交易的对方，周遭的一切都顾不得了。诶，对，就是这样的宝石，泥土那里要多少有多少，哪天我带着你去河边交易，得用上你的储物戒指。泥土要用一立方米的水换一颗这样的宝石，划算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赚钱。”黛檬又生气又无奈。

　　“福晋是嫌弃我了？”九爷强撑着睡意问道。

　　“怎么敢，”黛檬亲了亲九爷下颚，顾忌着他是病号，只能哄着他，“我还指望你多赚钱给我花呢，多少银子都不嫌多。我累了，咱们安置了好不好？”

　　九爷心下十分熨帖，他也确实没什么精神，合上眼皮就再次睡熟了，还没忘记将黛檬搂进怀里，黛檬也暖烘烘地睡着了。可是还没等天大亮，话梅就敲了敲房门，“主子，宫里传来口信，宜妃娘娘招您进宫，得起身了。”

　　黛檬正是睡得香甜，倒是九爷听到了，将黛檬唤醒，“额娘招你进宫，起身吧。”

　　“有完没完了？”黛檬起床气爆发，怒火指向了九爷，“你额娘昨日招了完颜氏进宫，一晚上都没放出来，大清早就来吵我！”

　　“我陪你进宫。”九爷说着就要起身。

　　“你陪什么陪，”黛檬冲着九爷发、泄完情绪，也心疼他刚刚大病了一场，此刻脸色还是惨白的，她怎么可能让九爷再折腾，但到底心气不顺，“你额娘本就为了挑我刺儿，再看到刚刚落水的儿子陪我进宫，她能饶了我？”

　　“那你也别气，”九爷浑身酸软，半撑起身子，吻了吻福晋的额头，“先用膳，然后再进宫，就这一次了，以后爷都陪着你。”

　　九爷耐心告罄，不打算再任由额娘折腾。虽说他额娘比起永和宫的那位强了不少，但是为难媳妇这点倒是如出一辙。

　　黛檬再次肯定自己是顺毛驴，你不是让我立刻动身进宫吗？我偏不，我偏要慢慢来。反正宜妃娘娘对她的印象也就那样了，她也不指望能和缓哪儿去了，一会儿若是宜妃虐她，她回家就虐九爷。黛檬慢条斯理地洗漱、用膳、更衣，这才乘了马车进宫。

　　黛檬到了延禧宫，恭敬地给宜妃娘娘行礼，面无表情地落座，对完颜氏的问好只淡淡地点头。她这次真没有耐心装婆媳和睦，反正宜妃娘娘上次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破罐子为什么破摔？因为没有珍惜的理由了。八福晋那么对待良贵人都没事，她比八福晋礼貌得多，凭什么还得陪尽小心。

　　“你是怎么伺候胤禟的？让他落水？果然是个没用的媳妇。”宜妃娘娘一点儿没打算在完颜氏面前给黛檬留颜面。

　　“下次媳妇一定紧跟着九爷，让他不能离开媳妇的视线，免得营救不及时。”黛檬不信论起口舌会输给宜妃。她此刻全然放弃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孝顺婆婆的策略，自个儿内心还堵得慌呢，只觉得虚汗直冒。

　　“放肆！”宜妃摔了个杯子，胸口憋闷不已，“真是不孝，你就这么顶撞额娘？”

　　“额娘息怒，”黛檬根本没起身，她对着宜妃一旁侍立着的完颜氏抬高了下巴，尽显嫡妻威严地开口说道，“完颜氏，还不给额娘换了杯盏，怎么伺候的？”

　　完颜氏扑通一声跪地，开始捡落在地上的碎片。

　　“完颜氏你起来，”宜妃狭长的眉眼此刻泛着冷光，她开口道，“我今日倒是瞧见了，你家福晋平日就是这么难为你的？你跟额娘说说，以往在府里头都是怎么过的？她都怎么为难你了？”

　　“奴才不敢说。”完颜氏委委屈屈地开口，头垂得低低的，就要贴到地毯上。

　　“额娘问你你还不说？”宜妃刻意对着完颜氏语气温和，冰寒的目光却一刻不离黛檬。

　　完颜氏依旧垂头不语。

　　宜妃将脸转过来了一点儿，正对着黛檬，语气冷冷的，“她不敢开口，胤禟家的，不如你来告诉额娘。”

　　“媳妇可都是按照额娘的教导啊，”黛檬稍稍歪着头，困惑地说道，“额娘上次说了，完颜氏就是我的丫头，我让丫头做事，她们敢委屈？”

　　“我还真看错了你，”宜妃目光里盈满了轻蔑，她冷哼了一声，接着说了一句，“原以为你是个不会说话的，却原来是个牙尖嘴利、颠倒黑白的东西。”

　　“多谢额娘夸奖。”黛檬站起来福了一福，再次坐下。被人夸成“东西”，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亏她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委屈自己孝顺额娘，也不过得来这么个结果。这诚然跟她今日心情烦躁顶撞了额娘有关，她也知道自己不对，但额娘若是有一丝想要容忍她的意思，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开了口夸她是“东西”。

　　“我是在夸你吗？”宜妃看着黛檬油盐不进的模样更加来气。太过不孝了，可她又不能真跟万岁爷说，这媳妇当初也毕竟是她亲自为胤禟求来的，况且即便宫里传开了九福晋不孝的名声，她宜妃的名声也会跟着不好听，宫人们总要问问究竟是怎么不孝的吧，到时候岂不是要说她压不住媳妇，就如同那个下、贱的良贵人一般，有那么高贵的儿媳妇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欺压到了头顶上。

　　黛檬算是扯破了脸，她内心的躁狂情绪翻卷而来，自制力明显变低，“额娘吩咐打小太监板子，小太监都得谢额娘的赏。想来无论额娘说媳妇什么，媳妇都要谢额娘夸奖的。”

　　“好你个胤禟媳妇！”宜妃闻言大怒，拍着桌子站起来，“还不给我跪下！我这就赏你。”

　　黛檬压下心头翻涌的气愤，一歪身子就要往地下倒。侍立在黛檬身后的青梅、雪梅眼明手快，及时接住了主子，急忙问道：“福晋，可是哪里不舒服？福晋，快醒醒！”

　　宜妃看不出黛檬是不是装晕，但是人在延禧宫里还真不能让她出事，于是唤了太监去请太医，青梅跟雪梅对了一个眼色，看到雪梅点头了之后，悄悄地避过众人，出宫去请九爷去了。

　　九爷来得比太医还要快些，他本就不大放心黛檬到额娘宫里，这回看到本该陪在黛檬身边寸步不离、一向稳重的青梅急慌慌地跑回府对他说：“主子晕倒了。”九爷哪里敢犹豫，不顾外面飘着的小雨，也感受不到身体的虚弱，只快马加鞭赶了过去，进了宫之后也是一路小跑，一溜烟跑进了延禧宫。

　　“爷，额娘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了。”完颜氏第一时间发现了九爷，她好容易碰到九爷一次，忘记了思量，只想要把握这次机会，很没眼色地凑了过去。

　　“滚！”九爷一脚踹过去，直把完颜氏踹翻倒地咳出血来。九爷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完颜氏递过去，直奔着内殿走去。

　　“胤禟，”宜妃娘娘正巧走到门口，看到了这一切，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地说，“你的规矩呢？平日也没见你这么急切，你福晋在额娘这里，能出什么事儿？”

　　“额娘，黛檬呢？”九爷强压下怒火问道。

　　“我不过是让她来早一些，她倒好，就晕过去了，身子也太差了些，以后可怎么为你绵延后嗣啊，额娘看着你还是多去完颜氏屋里的好。”宜妃就堵在门口，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额娘，我问黛檬在哪。”九爷将拳头握紧放在了身后，额娘是故意的，她为什么不让他见到黛檬，黛檬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就在东暖阁歇着呢，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宜妃完全不看儿子越来越黑沉的脸色，眼神里满满都是对黛檬的不得意、不待见。

　　胤禟一闪身，趁着宜妃不察绕到她身后，直接跑去了东暖阁，留给额娘一个甩着大辫子的背影，好悬把宜妃气昏。

　　关心则乱，跑进东暖阁的胤禟只看到黛檬脸色发白地躺在罗汉床上，边上雪梅还一径儿地给她擦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珠，就以为黛檬昨夜照顾他也累病了，胤禟只觉得心尖儿上一阵接一阵针扎似的疼。

　　倒是黛檬听到开门、关门声，又闻到枕边人惯用的熏香，知是九爷来了。黛檬也没睁开眼睛，就用手指偷偷拽住九爷的衣袖。

　　“可是醒了？”胤禟立刻反应过来黛檬是装晕，才要松一口气，可看着她额头上冒着的汗珠做不了假、苍白的脸色也做不了假，知道她到底受了委屈。胤禟握住黛檬冰凉的双手，轻声道，“别怕，额娘还在外面没进来，太医很快就到了。”

　　黛檬听说宜妃不在，这才睁开眼睛，劝着同样脸色苍白的九爷道，“你别紧张，不是你说的吗，要是额娘为难我，我就装晕，怎么还是把你给惊动了？你身子好些了吗？”

　　“爷大好了，”九爷将黛檬的手放到脸颊边，拿干燥的嘴唇亲吻她汗湿的手心，“多亏青梅机灵，回府找到了我。黛檬，不兴这样吓人的，你现在脸色惨白惨白的，是不是病了不肯告诉我？”

　　“我哪有什么病，”黛檬才不承认生病，出汗多哪里算是病，大概是被气急了，肝火有些旺而已，“我就是一时生气了，额娘当着完颜氏的面儿教训我，还要叫我在完颜氏面前跪下，我怎么肯，所以才装晕的。我真没病。一会儿太医不会说漏了嘴吧？要不你把太医打发走吧。”

　　“主子，”惯来寡言的雪梅突然插嘴道，“按道理轮不到奴才说话，可您这盗汗也太厉害了些。再说如今也是十月的天了，炭盆子都烧上了，您总一个劲儿的出汗也不是个事儿啊，还是看看太医吧。”

　　“雪梅说的对，”九爷连忙点头，他可禁不起丝毫的差错，他刚刚奔向皇宫的这一路上算是想明白了，若是没了黛檬，他生意做得再大，大到能把整个大清朝都买下来，又有个什么趣味。九爷语气更加眷恋地说道，“黛檬，你就是太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了，昨夜你就不该守在爷身边，定是爷累病了你。等回了府爷让厨子好好给你补补身子。你一定要好好的，长长久久地陪着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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