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博禹才问完,一向骄傲的头颅别开了去,不敢正视面前的人,将视线投到了手中一杯清亮的酒水里。他现下心中既苦又怒,只当苏素与林俊彦有私,要不然这谁人都未曾听说过的指环之约,为何偏偏只有林俊彦知道,想必是从前苏素与这林俊彦也有了所谓的指环之约,所以在婚宴上林俊彦才会那样激动。
他的手指不自觉抚摸上了那枚晶莹的指环,安博禹皱起眉,兀自生出一股不耐烦的厌恶感。
倒是被问着的林俊彦笑出了声,好笑地望着安博禹,打趣说道:“我倒不知你也有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我喜欢苏素的果决与勇敢。”
冷声截断,安博禹却又忽然不管林俊彦的讥笑了,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了一句,又正视起了林俊彦的面孔,冷静说道:“我喜欢苏素,所以不希望这是你一手策划的把戏……林俊彦,我知道你一直期盼着用什么牵制着我,只是用自己的女人,是否太无担当了一点。”
他的话一说出来,林俊彦的面色就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于是,林俊彦再次斟满了自己面前的,对着安博禹轻轻一举,率先一饮而尽了。他看着安博禹也跟着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往嘴中一口饮尽了,才缓缓开口说道:“苏素与我,本是三生石上的夫妻。只是她这一世虽为我而生,却终是没能嫁与我,而下一世外我却不幸先于她而亡了,所以,苏素来世的灵魂穿越到今生,只为再度与我相遇。那些传言是没有错的,可她原本应是我的妻子,她来到这里,本也只该是为了我。”
“可是,你却横插一足,夺了我的妻,拿走了属于我的指环,抢走了属于我的所有幸福。”
“安博禹,你真是愚妄自大,掣肘你,用不着我的女人。”
说着,那林俊彦的面色益发地冷峻下来,他伸了手来,直接要取下安博禹手指上的指环。惊诧万分的安博禹下意识的往后避开,却在起身的瞬间觉得眼前人影一晃,眼皮缓缓耷拉下来,光线逐渐被吞没,视野渐渐黑暗,身上力气被抽走,便快速地瘫软了下来。
最后倒下的瞬间又被林俊彦用手拉住了。安博禹无力地闭上眼,恍惚中觉察到指环从无名指中被抽离了,满耳只剩下林俊彦对着下人的呼喊:“快来人,安公爵晕了,快去请大夫。”
苏素推开窗棂,日头已过了正中,今日依旧是晴好的天气,太阳温和地挂在湛蓝的天穹,明净的天空还是不染一丝尘埃。没有飞鸟,没有流云,空气宁静而冷冽,一切喧嚣都消失不见了。
她拿起手中的一件袍子,再度阖上了窗棂,继续有一针没一针地拉扯着。
为何已经过了一整个早上,安博禹还不回来。
她出了神,一针扎歪了,正正地扎到手指尖上。指尖吃痛,她低呼一声,便瞧见血珠子冒了出来。
出了这样大的事,苏素一直是等着安博禹回来陪着自己渡过难关的,她不知道自己的铺子会怎么样,这次的打击,就好比一个声誉良好的政客,忽然之间被拉下了马,或许明日就要关门大吉了。
那自己还缝制这些劳什子的衣裳做什么。
苏素将手中的袍子赌气掷到地上去了。
她开始是觉得安博禹不会那样轻易听信那些胡编乱造的传闻,但瞧着安博禹今日分明是一早就出门去了,只想着为何都过了午膳的时刻,他还不回来。
心中又烦乱有恐慌,她知道古代若是判定一个女子为妖女了,那些刑法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想起自己的童儿,本来晨间想要和安博禹说这件事的,却又被这意外打断了。
童儿,童儿现在怎么样了。
被冤作妖女的儿子,不会被赶出林家了吧。
苏素心中一缩,烦乱地从围椅中站了起来,墙角扎的小炭盆已经熄了,而这天气,本就不需要添这么徒增心烦的东西。她抬脚走开,正准备将梳笔她们重新唤回来,谁知道竟然被自己掷到地上的袍子给绊住了,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了几步,双手就重重地撑到地上去了。
这一摔却将苏素混沌的大脑摔醒了来,她干脆坐到地上,深吸了几口气,心里想着安博禹必是有自己的苦衷,若继续心烦意乱地手忙脚乱,可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境地,自己又会惹出什么多余的麻烦。
不能坐以待毙了,于是苏素从地上爬了起来,想着现下首先要知道安博禹去哪了,然后派人去找,或者自己亲自去找,不能再等着别人来安排,她要先亲自给安博禹说清,然后再光明正大地去探望童儿。
谁知道她正要去找梳笔,梳笔却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抓起苏素的手腕就喊道:“小姐快随女婢从后门离去!官兵将公爵府围了起来,嚷着要派人进来拿小姐了。”
她这话就是平地里一声炸雷,昨天夜里传出来的事,怎的今日还未过完众人便有了这样大的反应。
苏素虽然被梳笔慌乱的情绪也带的又有些焦虑起来,但很快想到,安博禹这样晚还未回来,必是出了什么事情,虽不知因何缘由,但毕竟是自己惹来了官兵,她不能将安府陷到水深火热之中,便想着大局不能乱,此时必要为安博禹好好定下安府。
于是,她就挣开了梳笔的手,压住惊慌的梳笔,沉声喝道:“冷静!”
“你去前院,将管事的都找过来,我得稳住府里人的心思,别叫安府给人趁乱得了什么把柄!你派几个人去找找他,既然是来抓我的,我是怎么也不能丢下安府自己逃了。”
苏素抓稳梳笔的肩膀,这个丫头素来是最镇静的,她正一条条地想着自己此时能为安博禹做的事情,她不能因着自己的过错,连累了整个安府。再说她现下是安公爵的正派妻子了,就算被抓住了,怕是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吧。
这样想着,苏素便带着梳笔要去前院吩咐事情,却突然别不知从何处跳出的一人拦住了去路。苏素吓了一惊,只得退后做出戒备的模样。
但就在苏素和梳笔惊惶间,那人却直接单膝跪下了,严肃而平稳地说道:“还请夫人速速离府,外头的官兵是为捉拿夫人而来,夫人万万不能继续留在府中了。”
苏素牵住了梳笔,丝毫没有因为这人的话而放下戒备,只是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属下王林,将军派我来保护夫人安全,有夫人头上羊脂玉簪上的雕花为证。”那人跪在地上,边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牌,直接递了上来,上头雕了一朵莲花样式的几何花纹。
苏素捏着这小玉牌,便拔下鬓边博禹送的玉簪,果然在素净的簪身上瞧见了一模一样的浮雕刻纹,便知此人果真是博禹所遣来的人了,眼底一红,直言道:“博禹在哪里?”
但王林只说不知,便叫苏素速随他离去。谁知道他话音方落,府中却是一片喧嚣,竟是安博禹府上的人也在叫喊着捉拿妖女,往苏素所处的院子这边来了。
王林只好不等苏素有所反应,便带着苏素几人左转右折,不断的避开来人,但还是被人越逼越近,最后只得躲在假山后面,静观其变。
但人群逐渐搜索过来了,王林只得一咬牙,回身对苏素说道:“将军命属下保护夫人,所以此时必须舍弃夫人的丫鬟,还请夫人谅解。”
而苏素跟在他后面跑的气喘吁吁,乍听得这个言语,便下意识的抓住梳笔几个人的手,死死抓住了,就两眼瞪得大大地望向王林。
身后梳笔几人听得一愣,复又回过神来,便一个两个都要挣开苏素的手,却又被苏素拉住了。
苏素不再看向王林,回头对着几个丫鬟说道:“左右我都是给博禹添麻烦了,若还这样被动地被护着,可不知还要给博禹遭来多少祸害,既然他们认定我是妖女,我便正大光明的跟他们回去,看他们要把我怎么办!”
她说着,话音一顿,关切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出去自首,他们定不会为难几个丫鬟的,你们找到机会就从侧门走吧,回苏家去,哥哥会保你们的。”
说罢,便取下腰间的玉佩给几个丫鬟当盘缠,硬塞给了那几个丫鬟,便起身要往假山外面走。
“纵使小姐是妖女,奴婢也甘愿跟着小姐!”就在苏素起身之际,墨香忽然抬手抓住了苏素的衣袖,其余的三人也皆是相看一眼,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决定,准备和苏素一同出去。
可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林忽然捂住了苏素的嘴,对着几个丫鬟说道:“从这里往东去,有个小院子,没人会去那里,院子后面灌木丛中有个小门,走那里,然后去宸都最大的茶楼安一堂去找掌柜安宁。”
说罢,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低语了一声,“得罪了”,便俯下身子,抱起苏素运气轻功跳了出去。
藏在假山中的几个丫鬟还恍惚中没能完全回过神来,倒是曲路重复念了一遍王林的话,摇醒了定定地看着苏素离去的方向的另外三人,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跟着苏素离开的足迹高喊了起来。
“找到了,在这里。”
“快追!”
她拉住梳笔,便扯着三人,一溜烟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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