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忆跟着奕儒来到了戚牧心的房里，戚牧心自上次从楼梯上滚下来之后，摔断了一条腿，接骨了之后正躺在床上休养。当他们一进去的时候，戚牧心看到奕儒，双眼闪亮了一下，而见到奕儒背后的时候，眼睛黯淡了一下，嘴巴也微微地翘了起来。

　　“你好些了吗？”奕儒走到离她的病榻前不远处停下了，再无向前迈进一步，而那语气也显得苍白无力，漫不经心似的。

　　戚牧心赌气地说道：“臣妾是生是死，贝勒爷难道还会关心吗？在贝勒爷的心中从来只有侧福晋一人，哪还有心记得臣妾的病呢。”

　　奕儒扫了一眼夏忆，夏忆走上前向戚牧心行了个礼说道：“姐姐还在为那天的事跟妹妹怄气吗？”

　　戚牧心将脸侧向里面说道：“我这几天晚上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有时候想想，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只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她嘤嘤地抽泣起来。

　　夏忆见奕儒的嘴唇与嘴唇切合着，却没有说什么。

　　“贝勒不是还有事忙吗？不如就让我跟姐姐在一起呆一会儿。反正我这会儿闲得很，姐姐不是怕闷么？”她笑吟吟地转过身对着不发一言的奕儒说道。

　　戚牧心吃力地转过身子来，她可不想跟夏忆单独地呆在房间里，刚想说话的时候，却听到奕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那好，下午还有点事要忙，等空了之后再来看你。”他又将视线移到夏忆的脸上：“这里就拜托你了。”

　　“当然，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姐姐的。”夏忆笑得十分温柔，如沐春风。

　　奕儒走出去了，屋子里沉浸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

　　“姐姐该吃药了。”夏忆见到桌子上搁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药碗便轻声地说了一句。

　　戚牧心慢慢地转动着眼珠子，满脸赤红地说道：“贝夏忆，你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怎么说这种话呢。”夏忆将那碗药端到床前，声音甜美而又清脆。“我一向很敬重姐姐，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姐姐才对，姐姐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戚牧心将端到她眼前的药碗奋力地一抬手臂挥掉了，药碗溅了两人一身。“我不要你这种假献殷勤！”

　　“姐姐，何必动怒呢。你的腿还没好呢。”夏忆从衣襟里掖着的丝帕抽出来擦了擦袖子被溅到的黄点说道，“当初是姐姐自己要从那楼梯口滚下去的，怪不得别人！”

　　“贝夏忆，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戚牧心咬紧了嘴唇，愤懑地望着她。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姐姐您斗！我不像姐姐背后有显赫的家世撑腰，我什么也没有，唯一我允许自己有的是一颗防范的心！”她伛下身揩了揩脚尖上的汤汁，脸上表现出沉静之色。

　　“你尽管防范吧。”戚牧心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多为自己的将来祈求一下神明，让你未来的路好走一些。”

　　“姐姐是在警告我吗？风水轮流转，难道姐姐就不怕自己受到报应吗？”她直起身子冷冰冰地说道。

　　“报应？”戚牧心的脸在晦暗中显得阴森狰狞，“我从来不信这个，我只信自己！”

　　“姐姐，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夜路走久了总会遇上鬼的。”她把头微微地向戚牧心这边倾了过来，并且有些蔑视的样子看着戚牧心。

　　“贝夏忆！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德王府，奕儒是我的丈夫，我不能让别人抢走她。”戚牧心振振有辞地说道。

　　“奕儒不仅是你的丈夫也是我的！”她冷眼地横了戚牧心一眼说道，“我在德王府的地位虽然不如你，可是我比你先嫁给奕儒。”

　　她的目光显出势不可挡的锐气，这种眼神令戚牧心的心里微微地发颤。

　　“所以当初你故意设局让我去见溪暮，因为溪暮事先也向你吐露过她想离开德王府的念头，你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你要把这个机会用在我身上，让我在不知不觉之中步入到你的陷阱里是不是？”她步步逼近戚牧心，吓得戚牧心脸部微微地扭曲起来，拽着被角不肯放。

　　“你想怎么样？想逼死我吗？我告诉你我不会怕你，贝夏忆，你应该知道我戚牧心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要是我的东西我的人，我都不会白白让别人占了去。你是谁啊？你是被人用十两银买回来的丫鬟而已，凭什么跟我争！”戚牧心用憎恨的目光盯着她，口吻毫不示弱。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是你想诬陷我在先！人在做，天在看。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有没有照过镜子！”她用冷静而又怜悯的目光盯着戚牧心，并从梳妆台上取来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递到她的面前。

　　戚牧心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就松弛的眼睑更加地明显了，由于多日来未能起床，那气色更显得碜人似的，她伸起竹管似的细手指摸摸自己的脸部，镜中的那个人也睁大眼睛陌生地望着她。

　　突然间她爆发出一连串嘹亮的笑声，眼泪顺着眼角一直流到了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边：“你以为你自己又比我好多少！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没有做错事，你的妹妹又怎么会横死呢？”

　　听到戚牧心的口中提到六妹，像一根楔子重重地敲进了她的脑袋里，感到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的心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一股冷意直透肺腑，感到不安爬上了她的背，慢慢地把她从头到脚都包围了起来。

　　戚牧心半坐在床上，看着她变得认真的嘴脸微微地笑了：“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不清楚。六妹的死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吗？她到底是意外还是被人害死？到现在你的心里难道还没有底吗？”

　　她攥起了手，俯视着戚牧心道：“也许你就是那个凶手，你虽然脚不方便，但是不妨碍你找人来害我妹妹。”

　　戚牧心睥睨着她，悠然地说道：“我虽然无情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小毛孩子下手，我虽然跟你过节，但也绝非到血海深仇的地步。我虽然恨你夺走了奕儒的爱，可是我不恨那个孩子。”

　　她刚想说话的时候，却被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门一打开，音音便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她说道：“侧福晋，大事不好了，香桃出事了。”

　　“什么？”一股震惊蹿遍了她的全身。

　　她急急地走到香桃所住的屋子里去，香桃的房间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拨开人群走进去，发现香桃在地上滚来滚去，披头散了，嘴里凄惨绝伦地叫喊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身后的人。其中一个圆脸，皮肤白得像糯米团的丫鬟接过话锋说道：“香桃吃了一碗桂圆红枣汤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她认出这个丫鬟正是上次跟红艳一块洗衣服说闲话的那个，叫杏而。她发现搁柜子上的还有小半碗桂圆红枣汤，这种汤水一般只供主子们使用，香桃又怎么会有这种待遇呢。

　　“这碗桂圆红枣汤是谁给她的？”她又问道。

　　“不太清楚，好像是何嬷嬷赏的。”不知谁多嘴插了一句。

　　香桃在地上滚得累了，停下来不动的时候，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原来从她的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沾染了她的前衣襟。

　　“快去请大夫！”她的声调显得异常地高昂。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香桃扶上床，香桃折腾得累了已经不想动弹了，只是处于昏迷之中的她，剧烈的疼痛使她口角痉挛，不断地掺杂着鲜血的白沫。

　　香桃喝下了未被证实是何嬷嬷赏的一碗桂圆红枣汤，身体无碍，只是汤中被人下了哑药，从此之后香桃再也无机会说话了。

　　她望着睡在床上持续昏迷的香桃，竭力想把各种零星的记忆串在一起。三个人被春容诬陷送入了地牢，被奕儒解救，因此她嫁给了奕儒。而红艳率先出事，接着便是香桃便人毒哑。那么下一个，是不是就是自己呢？红艳的死溪亭已经默认是她所为，这一次是不是凶手也是她？她是为了春容才这么做的？可是香桃对于春容还有什么危胁所在呢？为什么还要把她弄哑？凶手的手段非常地残忍。香桃不识字，自然以后也无法把自己的委屈写出来告诉别人。

　　她望着香桃憔悴的病容，想着自己还与她有过一段交情，上次春容让红艳跟香桃一起推她下井，她宁愿冒着被春容处死也不愿意这样做。她在心中暗暗地打定主意，一定要查出背后的主谋，虽然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跟春容有关。但是眼下无凭无据，她也难以举证。德王府果然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谁要是进去了，都得步步为营，一步走错便会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望着窗外那漆黑，薄薄的夜景，树叶被风吹得簌簌地发抖，似乎在倾诉它的不幸与委屈。黄黯的烛光之下墙壁上倒映的是树叶投下的暗影，张牙舞爪的，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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