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忆！”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竟然是怨阁，有一个人在顶楼朝她招了招手。

　　“夏忆，我是荣莹梦啊。”那人亲切甜美的嗓子再一次震荡着她的耳鼓。

　　她终于看清了，站在顶楼的是自己的前生——德王府里的侧福晋荣莹梦。顿时一种喜悦的浪潮将她湮没了。她急着挽起裙摆上楼。

　　“等等！”荣莹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别上来！”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盯着荣莹梦一张脸雪白地没有半点血色。

　　荣莹梦的眸子转为惊恐。从她背后走出来的是溪暮，溪暮的手上握着一柄匕首，架在荣莹梦的脖子上。

　　“贝夏忆，你要是再敢走近一步，我就杀了她！”溪暮的脸色略微发青，脖子上的青筋在太阳的照耀之下闪烁着荫蓝的颜色。

　　她向上前进的步伐又缩了回来。

　　“你不是死了吗？”

　　“你当然希望我死了。”溪暮的表情急遽地变化着，嘴角抽动了一下。“可是她没死，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还有我！”从怨阁的顶楼溪暮背后的一道门打开了，溪亭带着一脸阴沉沉的笑容走了出来，她的手上端着一个青瓷杯子，手上牵着一个小孩子。

　　“诗余！”震惊之下，她一下子惊呼起来。

　　“额娘！额娘！”诗余的小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她朝着被挟持的荣莹梦哭喊着。

　　荣莹梦的眼眶里一下了浮出了泪水，带着哀求的声调说道：“求求你们别伤害她！”

　　溪亭劈手挥了一个巴掌在诗余的脸上，诗余一下子尖声地叫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登时恼怒得满脸绯红，“诗余还是一个孩子，你们两个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你知道我手上的这杯东西是什么？”溪亭高高地举起胳膊，“是哑药啊。如果给她喝下去，会怎么样呢。”

　　“不要。”她在底下急着大叫。

　　“那么让她喝好不好？”溪暮略显得意地用刀尖逼着荣莹梦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阑干，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来，“贝夏忆今天她们两母女的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夏忆，救我！救我！”荣莹梦吓得大跳起来。

　　溪暮的手一落，在她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长长血口子，如珍珠般的血立即从豁了口的肌肤里渗了出来。

　　“你再叫我就杀了你！”溪暮恶狠狠地说道。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她们！”她冲着溪暮大叫着。

　　“你上来，从这里跳下去。”溪亭伤痕累累的脸上得意而又不屑地朝她微笑着，指了指阑干。

　　她顿时掉进了绝望的深渊。十几年前的情景难道要再一次地上演吗？

　　“你还在犹豫吗？”溪亭开始不耐烦起来。她丢掉了手上的杯子，猛地抱起诗余，将诗余大半个身子往阑干上伏去。

　　“额娘，额娘！救我！”诗余的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然而溪亭却与溪暮相视一笑。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涌上了心头。她的内心几欲被撕得粉碎。

　　“你害得我们两姐妹自相残杀，这笔帐我又怎么跟你算呢。贝夏忆，你从一名小小的丫鬟爬到德王府的嫡福晋，我的额娘已经中了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以后你就是德王府的女主人了。”溪暮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对着她。她举起手上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在荣莹梦的脸上划下去，荣莹梦的脸已是血肉模糊。

　　她那震耳发馈的惨叫声以及诗余哽哑的哭喊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你们放了她们！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她踏上台阶，一级又一级地步上顶楼，正如当年她带着诗余，步伐像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

　　溪暮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荣莹梦往一旁推开，手上握着匕首，微笑着迎接她。

　　空气触肌生寒，寒气透过衣裳的缝隙潜入到身体里，她的嘴唇直打哆嗦，脚步已经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啊地一声尖叫响彻耳旁。

　　等她定了定神，看到半空中掠过一个红色的身影，紧接着听到一阵闷响。她看到诗余面朝下地伏在地上，鲜血汩汩地从她的身体里漫了出来。

　　“诗余！”她目睹此景，禁不住发出凄惨绝伦的一声叫喊。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溪暮冷幽幽的脸伏在她的眼帘，她登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样，一下了就腾空了。

　　随着一声尖叫，她浑身是汗地醒了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的手摸到枕边，空荡荡的，自从那次与奕儒吵架了之后再也没有见他来过房里，偶在走廊上见面，他也是不发一语，只当眼前没有她这个人。她知道她已是伤透了他的心。

　　“福晋！福晋！”若静疾疾忙忙连门也不敲地就跑进来，“老福晋出事了。”

　　她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已是冰冷粘湿一片了：“什么事？”

　　“老福晋咽了气了。”若静答道。

　　她感到冰冷的汗水在背脊上缓缓地爬过：“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她噤了一噤，从床上爬起来，更衣洗脸，马不停蹄地赶到春阁。

　　春阁已经哭声一片。

　　不少人将春容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走近那间房，她的步伐反倒是放得缓慢了。瓜尔佳春容死了，从此以后她是德王府至高无上的女主人。荣莹梦与诗余的死也终于报仇了。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哀愁将她浸湿透了。

　　“奕儒！”她黑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不安。走入春容的房间，床前跪着一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她慢慢地走近他，他仿佛像一具石雕似的僵硬地跪在那里。

　　头一次，她怯怯的，心很紊乱地唤了他一声。

　　只见到他的肩膀微微地耸动一下。

　　她上前将手轻轻地在他的肩头搭了一下。

　　“滚！”两行清泪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她从未见到他这样哭过，那眼泪仿佛滴到了她的心尖上。

　　“我让你走！你听不懂吗？”他的声音像受过什么伤一样，沙沙的，嘶哑的。被泪水浸泡得发亮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仿佛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奕儒！”她仿佛感受到四周朝她投射过来的目光，胆怯地又叫了一声。

　　他将她的手挥掉了，那副神情巴不得她赶紧消失了才好。

　　她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于是便跟着若静步出了春阁。

　　“若静，贝勒爷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的心头郁结了一团焦虑和不安。

　　“不……不是这样的，福晋，你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回房吧。让贝勒爷好好在这里待一会儿。”若静面带悲伤地安慰她。

　　她仰起头望着那铅灰色的天空，德王府那铺了琉璃瓦的飞檐反射出一线光亮。此时她的心情就像是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一般。

　　瓜尔佳春容的丧礼举行得很隆重。这期间奕儒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无论她怎么样试图地去接近他，想引他说话，他都无动于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她与他的关系降至冰点。念心会喊阿玛跟额娘了。可是当她出现在念心的房里时，无论笑得多么开怀的他总会放下孩子，视若无睹地从她的身边走过。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上前质问他：“难道到现在你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厌烦吗？”

　　他前进的步伐仍旧没有停下，表情没有一丝温度。

　　“奕儒！”她跑到他的面前，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暗流，“如果你不要我，大可以把我休了。为什么要把我当作是一个透明人呢？”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亮的奇怪的火光，语气仍然淡漠无比：“我为什么要休了你？你犯了七出之条哪一条呢？我要留着你待在这德王府里，你不是想做德王府的女主人吗？你现在就是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要不到的东西呢？”

　　“有，我得到了全部，唯独却失去了你！”有一种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不自觉地漫到了她的眼睫间来，心里像是被锥子狠狠地刺了几下，“奕儒，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情愿你休了我，也不想你的眼里没有我！”

　　“可是我这里……”奕儒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它已经碎了，碎成碴了，都是因为你！”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她握住了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很凉，很冷。

　　他的嘴唇掀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脸上浮出一丝隐隐的笑意：“德王府就只剩你跟我了，你什么仇都报了。你是不是还嫌不够？那么把我也一起杀了吧。我也是德王府的人！”

　　“奕儒，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这一辈子你都是我最爱的人。我，你，还有念心，我们三个人从此以后好好地生活，这不是很好吗？”她脸泛忧色地说道。

　　“我怎么会好？”他反诘她，“我的亲人们都直接或者间接地因为你而死，而且当初是我一意孤和要娶了你，可是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害了她们。你知道额娘怎么跟我说吗？她让我把你逐出德王府！”

　　说罢他拂袖而去，只剩下她一个人无声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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