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晟一愣,慕嫣然没来之前心里聚积的那一团怒火似乎被悄无声息的降熄了,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要处罚她的言辞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何?
“来人!”
许久,南宫晟才张口呼唤元福进来,看来仍然是不能够下决定,这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十分沮丧。
元福躬着身子,仍然是那一幅一成不变的表情,像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变色一样。
“传太子过来!”
元福接命令就出去了,慕嫣然颓然的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摸样,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南宫晟的注意,一般即将被判的罪犯在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之后莫不是满怀希望的等待,而慕嫣然却反倒是像被人剥夺了什么似的,满脸的不快。顿时又回想到了她唯一申辩的那一句话,这事情确实透着十分的蹊跷。
当初南宫锦贸然的来到云意殿提出要求娶牡丹公主的时候,分明见到慕嫣然眼中是十分的错愕表情,也就是说,她事先根本就不知道南宫锦会有这样的举动,这一切很可能是南宫锦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想到这里,他看着慕嫣然的面色便柔和了不少,挥手说道:“你先起身吧!一会太子来当面对质,事情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慕嫣然木然的谢恩起身,垂手立在一边,表情平静得冷若冰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一尊寒冬里的美人雕像。
南宫锦很快就来到了书房,进门之后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正对着自己方向的南宫晟,而是默默站立在一旁的慕嫣然,此刻她神情平淡,算起来这是两个多月之后的第一次见到她,她还是美的惑人。
在南宫晟脸上的不快还没有显现出来的时候,南宫锦已经反应过来,朝南宫晟跪了下来,恭敬的磕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南宫锦先是看了看那封信,便十分惊愕的说这并不是慕嫣然托翡翠递给自己的那一封,虽然字迹一样,里面的字句却颠倒错开,以至于意思完全相反了。还说如果南宫晟还是不相信,两个人可以现场各自书写信的内容供证明。
在拿到南宫锦和慕嫣然分别默写的信之后,南宫晟额头上的锁眉才算是稍微舒展了一些,还临时起意,将慕嫣然娟秀的字迹和南宫锦浑厚的书法即兴品评了一番。南宫锦自然是恭敬附和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慕嫣然,他对慕嫣然还没有完全死心,还希望有朝一日南宫晟能够将慕嫣然赐嫁给他。
很自然的,话题就谈论到了是谁存心陷害两个人的,慕嫣然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忆柳苍白的笑容。可是当南宫晟问她谁最有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时候,她几乎脱口而出道:“罪女不知。”
南宫锦愣了愣,他也不知道是谁,便问南宫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交给父王的?”
元福恭敬的回道:“是云意殿一个小宫女在地上捡到的,当时见到这封信的人还有好几个,应该是有心人特意丢在显眼处的。”
南宫锦蹙眉,道:“那不是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追查了?这个人狼子野心,分明是想要陷害公主于死地。”他扑通的跪倒,说:“求父王严审此案。”
南宫晟还没有说话,慕嫣然终于主动开口了,她说:“多谢太子,但是我不想追究这件事情。”转而面对南宫晟,说:“如果王上没有什么吩咐的话,罪女想先行告退了。”
还没有等到南宫晟点头答应,慕嫣然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这样对王上和太子大不敬的后果,可是如今她心神疲惫,夹杂一对关系不怎么融洽的父子中间,实在难以应付,更何况,这对父子矛盾的核心就是自己。
虽然南宫晟从来没有明说过,慕嫣然心里却已经明白了,襄王的确有梦。
回玉芙殿的路上时,慕嫣然见身后没有人押送,不免随意的四处游荡,抬头看时,这四面围墙里的天空也显得格外广袤无垠。
因为那是自由和无拘无束。
她不免奢望,要是人能够长双翅膀会飞翔就好了。
远远的看见了屏南桥依然沧桑巍峨的耸立在一湖春水中央,回想当日南宫锦是如何奋不顾身将被逼得落水的自己救上岸来。
那个在夜间独自黯然吹玉笛的男人,当时的他无疑是意气风发的,眼底虽有一丝遮盖不了的忧郁,却丝毫无损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可是如今却深陷情关无法自拔,甚至不惜冒着父子反目礼法不容的危险。
慕嫣然实在想他问一句,为了一个并不喜欢你的女人,值得吗?
微风拂面,头脑似乎清醒些了,隐隐约约的想起薛美人说的话,脚步不自觉的往怡然殿方向走去。那天问过翡翠之后,便留心了下来,那一带确实人迹罕至,如果想要偷偷逃出宫去,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虽然跟薛美人才不过见了几次,却觉得十分投缘,所以那一日自己一进门就开玩笑似的问她能不能助自己逃出宫去,心思玲珑剔透的薛美人一定会留心下来。她在后宫年岁已久,知道怎么出宫也不奇怪,而装作无意间“告诉”自己,做一个顺水人情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好,既然不能够求死,那么就让我求生吧!
慕嫣然脚步加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怡然殿的方向奔去,想象着那残破的宫殿应该会有一个角门什么的直通外面的人间。
她已经满怀希望的开始计算出宫之后的事情,怎么生活下去,怎么避开追兵抓捕,怎么设法跟裴思茂联络等等。她越想,兴奋之情便越溢于言表,因为心中大胆的想法脸上都绯红了一片。
咣当!
一扇残破的木门被推翻之后,木屑夹着地上的尘埃翻腾,慕嫣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胡乱扫了扫头发,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足可以用断景残骸来形容。斜倒的石砌花盆横靠在路中间,上面青苔满现,满地枯黄的树叶,最下面的一层树叶已经跟泥巴融为一体,上面覆盖着新叶,正殿的屋顶上也已经残败不堪,到处都是窟窿,地上还有吊下来的瓦片。
慕嫣然环视一圈,有些叹气,这怡然殿应该也辉煌过一段时间,看样子规模不算小,有假山石砌,亭台楼阁,殿中花园,比自己如今住的玉芙殿是要大上好几倍的。
就算真的有什么暗门角落能够直通宫外,要找起来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可是薛美人不会空穴来风吧?那天自己的情绪薛美人是看在眼里的,她要么就不会说,既然说了,就一定是有希望的。
在走到第四个回廊的时候,慕嫣然再一次无可避免的要泄气了,已经找了大半个时辰了,惹了一身的灰头土脸,却感觉这废弃的殿阁越来越大,简直就像是走不完似的,别说是一个小角门,即便是要进入哪个房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当慕嫣然垂头丧气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一声清脆的女音,“你是谁?”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一惊之下真是非同小可,慕嫣然感觉自己三魂少了七魄半,全身僵直在那里,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来人,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看不清楚穿着什么颜色衣服的女人,二十多岁的摸样,虽然脏兮兮的,看五官倒是十分标致,洗净脸之后应该是一个美人。
“我,来这里随便走走。”
慕嫣然尴尬的笑了笑,发现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咄咄,一定是自己无意中打破了她的平静,并没有因此知难而退,反倒是想要上前跟她攀谈一番,或许她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废妃,宫女什么的。直觉告诉慕嫣然,如果这里有暗门的话,这个女人一定知道。
女人没有因为慕嫣然柔和的眼神和欲欲示好的姿态而放松警惕,眼神不住的上下打量慕嫣然,慕嫣然今日穿着很简单,不过是寻常的百褶裙上面裹了一件淡绿碎花小袄,在这个衣着褴褛几乎不能够蔽体的女人面前,两个人无疑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慕嫣然意识到对方一时半会还不能够完全接纳自己,便笑着走近了一步,关切的问道:“你冷吗?冬天就要到了,你有没有过冬的衣服?”
女人怔了一会才摇摇头,慕嫣然又笑了笑,对方肯回应这就好办了。她说:“那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回去给你拿衣物和食物来,好不好?”
慕嫣然等了一会,见女人没有反应,便又笑着说:“我很快就回来。”
转身之后,没有走两步,却听见身后的女人叫了一声,“你是不是嫣然公主?”
又是一惊,这一惊跟刚刚那一惊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听见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准确无误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慕嫣然转身回望那个女人,一时间已经忘记了自己会说话这件事情了。
从慕嫣然的惊愕的眼神中得出了答案,女人漫步走上前来,虽然难以掩饰眉眼之间的激动,但步履平稳,举止之间自有一番体统讲究,跟她狼狈的摸样极为不符。她走到慕嫣然的身前,悠然笑道:“我叫碧水,公主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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