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明昱国的第一场雪,是在半夜的时候翩然而至的,早晨醒来,慕嫣然便感觉屋子似乎比以前亮了好几倍,连忙披衣起身,打开窗户一阵白光刺得眼睛生疼赶紧合上,含笑着睁开眼,白茫茫一片天地,纯洁清凉。
慕嫣然披着大红翻领雪貂毛肩大氅,踏着鹿皮小靴,在雪地里来回轻踏,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脚下摩擦雪地的声音让她感觉特别痛快。在院子里面玩了一会,还觉得不过瘾,不跟翡翠打招呼便小跑着出门,想看看这明昱王宫被大雪完全覆盖之后的样子。
“嫣然。”
一个有些哽咽的沉重声音在慕嫣然身后响起,打断了她前进的脚步和欢快的情绪,她暮然回头,双目被眼前这个人的摸样锃亮,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南宫锦的神情增添了这么多的沧桑,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一样。
“太子……”
大约从慕嫣然眼中看出了自己如今的摸样,南宫锦低头笑了笑,身子像是抵挡不住寒冬似的,轻咳了一声,无意识的抬起蜷缩的右手遮挡唇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慕嫣然。
慕嫣然悄然转过身来,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近距离的看着他,头发有些紊乱,长眉入鬓下往日炯然发亮的双眸如今更多的是暗淡取代,下颚上的胡子清晰可见,往日那个在月光湖水旁深情款款独奏清曲的那个少年,怎么会变成这副摸样了?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见慕嫣然满脸的震撼,他笑着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慕嫣然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一日南宫锦贸然的去云意殿之后,南宫晟虽然没有正面给予处罚,可是后宫之中父子失和的传言确实屡禁不止的,而且听说南宫晟私下里再也没有诏南宫锦去御前一次。
“没什么,这么多日子没有你的消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有想到才一到这,便见到你出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他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他的笑容十分的苍白,跟着堆砌的白雪一样,笑得让人心疼。
“我,很好,每天吃得好睡得好,你看我的好气色就知道了。”
见他想要遮盖自己的狼狈摸样,慕嫣然又怎么忍心进一步的拆穿呢?
两个人并肩而行,很心有灵犀的都选择人烟稀少的道路,流言经过了这么多时日,再加上南宫晟的刻意遮盖,其实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可是若这清早有人捡到两个人公然的在一起,传出去只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慕嫣然觉得自己不能够再连累这位孤独的太子了。
“对了,你最近怎么样?跟太子妃之间相处的好吗?”那一日忆柳铤而走险的事情,慕嫣然深埋在心底,更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一时糊涂做下的错事早已原谅。更何况,如今钰夫人已经倒台,赵氏家族只剩下已经失去丈夫的晗月公主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忆柳这个太子妃独自在后宫中,应该不会对其他人构成什么威胁,只要她能够安分守己,那个秘密慕嫣然自然会永远留存于心间。
提及忆柳,南宫锦明显眼神一淡,笑容也敛去了很多,他淡淡的说:“我们现在不要提及她了,好吗?”
慕嫣然几乎是本能的说:“好。”就算忆柳到现在为止都是有名无实,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南宫锦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这段时间他才会心神疲累的吧。
静默无声,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找不到新的话题来聊,南宫锦又说:“可能再过不久,你就看不到我了。”
她一惊,忙问道:“你要离开王宫吗?”
南宫锦点点头,说:“已经大婚的成年王子,是没有理由再舔居宫中的,其实按照祖制,王子弱冠礼之后,就要迁出王宫,只是我们这一代子孙稀少,又……”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于是能够在父王身边留到现在,然而前不久朝中有人提及要另建太子府,父王已经在考虑之中了。”
他看着慕嫣然,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他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一次。”
心中有一瞬间的松动,他想要问的是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也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了他答案,为什么他还要如此执着下去?执着的让自己如此的心痛,如此的内疚。
“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许久,慕嫣然感觉到南宫锦几乎是屏住呼吸在聆听,本来这个问题不愿意回答他,本来不忍心再伤害他一次,可是看到他眼中不切实际的期待,和本不应该属于他的欲望,慕嫣然再次狠了狠心,看着他的双眼,“因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我不能够再喜欢你了。”
他眼中的热情仿佛被淋浇下来的冰水熄灭,暗淡非常,末了,他又抬头问:“你会愿意做我父王的妃子吗?”
慕嫣然摇摇头,说:“至少我不会从心底接受。”
是的,我不愿意,可是有时候人会身不由己,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身体,但至少我可以保有自己的心。
“我明白了。”
淡淡的冲慕嫣然一笑,知道这是他要告别了,慕嫣然正色裣衽一福,道:“太子保重。”
“你也保重。”
隔了些天,翡翠在给慕嫣然布菜的时候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将要迁到邵宁去,说是王上要好好历练太子,已经封了邵宁侯。
邵宁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快马加鞭都要走一天一夜才能够到,南宫锦是当朝储君,没有绝佳的理由怎么能够放任他去外地?慕嫣然感觉都自己握着象牙筷著的手都在不断的颤抖,想到那一日南宫锦脸上死灰一样的表情,和颓然的语气,难道这件事情他早就已经知道?那么南宫晟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呢?废太子的先兆?
慕嫣然放下筷子,抓起一旁的衣袍胡乱的披在身上,就要出门。翡翠在身后忙唤着,“公主这是要去哪里?还没有吃饭呢。”
去求见南宫晟,一定要找他问一个明白,折磨南宫锦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慕嫣然断然不会有这个胆子,如今敢风尘仆仆的过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知道南宫晟也钟爱于自己,所以才有些有恃无恐。
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自从当初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一天始终都要来,可是真来到了,心里却无法平静的接受。
一路横冲直撞的,在云意殿外顺利的见到了闻讯赶过来的元福,元福见到是慕嫣然之后依然是恭敬的行礼,然后将她领到偏殿静候,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冷静的神态倒叫慕嫣然稍稍认清了自己的莽撞,稍微安静了些。安顿好之后他则一路小跑着去禀告南宫晟。
难道这就是宠妃的待遇?谦和夫人以前是不是也享有过这样的待遇?
没有等多久,在热茶刚刚送上来还没有来得及喝的时候,就见到元福匆匆跑了过来,还一边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躬身说道:“王上有请。”
放下茶杯,随着元福走到南宫晟的书房,依照礼仪行礼,然后受赐座坐下,南宫晟屏退左右,柔和的看着慕嫣然,说:“这样急匆匆的来找我有什么事?”
跟南宫锦的颓然不同的是,南宫晟的脸上是无比的意气风发,虽然日夜操劳,但是重新成为权力的中心显然让他心神俱悦。
“听说王上要将太子贬为邵宁侯?”慕嫣然开门见山,一方面是看南宫晟心情不错,一方面是想尽量的缩短跟他谈话的时间。
果然,南宫晟半隐去了笑意,放下手中的御笔,说:“一连数月你都不主动来云意殿,而今见到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慕嫣然低首不语,过了半响,南宫晟又说道:“你刚刚那句话说错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贬斥太子,如今太子已经长大了,我希望他能够得到很好的历练。”
“可是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贬太子的先兆,如果真的要历练他,大可以让他参与朝政,而不是将他流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做一个什么闲散的侯爷。”
慕嫣然对于自己强硬的语气都暗暗吃惊,为什么要不假思索的头口而出,没有想过后果吗?
果然,南宫晟拍了一下桌角,虽然力度不大,已经足够震慑住慕嫣然,她想着要不要起身赔罪,身子却坐在那里不动,低下头来,心里万般挣扎。
“这是你应该跟我说话的语气吗?”
慕嫣然还是不语,南宫晟又说道:“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果然是因为自己!慕嫣然毫无顾虑的抬头直视南宫晟寒冷的目光,冷笑道:“王上果然是因为私心才要惩治太子的。”
南宫晟还没有来得及发怒,便见到慕嫣然起身缓缓跪在地上,先郑重磕头,然后挺直了身体,垂目黯然说道:“我不应该受王兄的摆布来到这个地方,王上没有错,太子也无错,一切错都在于我,求王上赐我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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