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慕嫣然的楚楚可怜刺痛了南宫晟柔软的内心，他原本攥紧的拳头颓然松开，心中的怒火缓缓熄灭。他慢慢起身，走到慕嫣然的身边，悄然蹲下，伸手攫住她美丽无瑕的下巴，充满怜惜的责备道：“你这又是何苦？为什么要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左右我的决定吗？”

　　慕嫣然摇摇头，试图把南宫晟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发现不能，便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左右你的决定，我说这些话看似一时冲动，实则是我内心思虑许久的想法。”

　　她决然的眼神映入自己的眼中，倔强，隐忍，顽强，善良，朝气，每一样都是自己看中，而且已经失去多年的东西。南宫晟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为对这样一个小女子诸多行径会一忍再忍，会莫名愤怒莫名开心，这是一种尘封已久的感觉，就像是多年之后重遇初恋情人那样的悸动。

　　“你为什么想死？”语气不会因为内心的波动而有任何的变化，多年来南宫晟早就已经习惯于伪装。

　　“难道我不应该死吗？从我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等待我的命运是什么。死，对我来说不过是最好的归宿。”她直视南宫晟，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不是已经看穿了她的目的吗？之后她的挣扎不过都是苟延残喘而已，丝毫改变不了自身的命运，反而弄得身心俱疲的结果。

　　他松开手，她的下巴上赫然留下几个红印，透着这一张吹弹可破的脸，更显得晶莹剔透，远远没有使上力道就便红了，真是一个瓷娃娃一样的人。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加深，“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你跪安吧！”

　　这是为什么？慕嫣然满眼的疑惑投向南宫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不会透露给自己任何的信息，只是隐隐的觉得也许事情并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想了想，还是磕头跪安，一路迷茫的回到玉芙殿，翡翠早就已经等的心急了，见到慕嫣然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嘘寒问暖，慕嫣然只是摆摆手，说了句，“我很累。”翡翠便止住了声，默默搀扶慕嫣然回到房间。

　　南宫晟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被点亮了，虽然他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从一成不变的奏折中，却像是意外发现这些字里行间的趣味，心头暗暗微笑。

　　她没有爱上南宫锦，是的，她不爱南宫锦！后宫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如何？她是敌国公主又如何？她没有爱上自己的儿子，哈，她不爱他！

　　此后一连几天，南宫晟一改对玉芙殿不闻不问的态度，频繁下旨传召慕嫣然去云意殿，虽然都是在白天的时候，慕嫣然却十分警惕，但如果她借故推托，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到元福又匆匆跑回来，大冬天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说王上再召。

　　如此几次，也许是怜悯元福已经上了年纪，也许是感觉不堪其扰，慕嫣然便在翡翠的陪同下气冲冲的往云意殿走来。进入南宫晟的书房，不耐烦的见礼之后，南宫晟屏退左右，只叫慕嫣然坐在香炉边上烤火静坐，偶尔会叫她奉茶，查找案卷什么的，并没有其他的要求。

　　慕嫣然安分下来之后，偶尔会自己走到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翻，斜眼瞥南宫晟也一副不介意的样子，或者他根本没有注意？其实慕嫣然的一举一动南宫晟全然看在眼里，不过见笑意隐于心间而已。窗外大雪悄无声息的扑落，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这样幽静的时光，有多久没有享受到了？

　　这样过了几次之后，每当元福过来请，慕嫣然便不声不响的起身同他去了。

　　碧水双手握着慕嫣然带来的美味烤鸡，还是热乎乎的，含笑问慕嫣然，“最近你来次数的比以前少了，可是忙多了？”

　　慕嫣然刚想告诉她实情，看了看她精明的神色，便顿了顿，笑说：“没有，我担心会被人发现，我自己倒没什么，怕连累你。”

　　碧水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慕嫣然，才宛然一笑，不说什么，低头吃东西。慕嫣然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女子，她是很聪明伶俐的，聪明到自己在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疑惑。

　　便心虚的转移视线，打量这间如今布置的还算是样子的屋子，陆陆续续的给她拿了好几件过冬的棉衣和被子，望着火盆里面透着红色幽光的银丝炭火，整个房间都透着暖意，想着这个冬天她应该不会再挨饿受冻了。

　　“谦和夫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她已经吃完了烤鸡，十分满意的用丝绢擦了擦嘴唇，她气色越发的好了，真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而且有着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那是一种寻常的小家碧玉没有的气质。

　　慕嫣然如实回答：“前一阵子她时常派人来请我过去，我推说身体不适，推脱了两次，后来在御花园中不巧遇见过一次，虽然看她脸色对我颇为不满，却也没有真正的为难我，如今她已经自身难保了，想必是没有余力顾忌到我了吧。”

　　碧水却沉静的想了片刻，才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谦和夫人在后宫叱咤多年，又深得南宫晟的宠幸，地位非寻常可比。而且钰夫人前车可鉴，谦和夫人一定会有所筹谋，你还是要小心才行。”

　　慕嫣然却脱口而出，“南宫晟如今不会顾忌到她，只待机会一到，便会将她如钰夫人一般连根拔起，到时候就能够为桐玉报仇雪恨了。”说完才觉得后悔，碧水一定听出了这话外因，只怪自己太想安慰这个失去同伴的孤雁，才做出这么冒失的举动。

　　碧水果然有些怀疑，问：“你好像很了解南宫晟？”

　　慕嫣然急忙掩饰道：“我也只是猜测。”看看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笑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再不回去翡翠该要生疑了，改日再来看你。”

　　碧水点点头，起身送慕嫣然到门外，外面一片寂静黑暗，碧水将花灯递给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若有机会能够接近南宫晟，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下手的好。”

　　慕嫣然心下骇然，看着碧水无比认真的神情，只得点头说好。

　　踏过积雪，前方昏暗寂寞，黑暗的道路已经走得熟悉，倒也不觉恐惧，只是感觉今日心情特别沉重。

　　碧水她在冷宫半人半鬼的生活那么久，所凭借的，不过是心中对“大义”的执着和对害她人的恨意，她是不会被轻易改变的。可我此刻的心境却渐渐趋向于平和，我心中没有争斗的欲念，只有避世的想法，这些必定是跟碧水背道而驰的。可是碧水她毕竟是为慕氏江山而牺牲的人，怎么能够丢下她不管呢？

　　再过几日便是谦和夫人的生辰，若是换做往年，各宫嫔妃一定早早的开始准备贺礼，暗暗较劲谁的礼物能够脱颖而出讨得谦和夫人的欢心。而今后宫诸人议论纷纷的却是该怎么躲过这一次的道贺，这一现象似乎也更加明显的昭示着谦和夫人的确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

　　慕嫣然最近频频获得南宫晟召见，早已经被各种有色眼光看在眼里，早在几天前，玉芙殿门口就几乎天天都有来求见的宫嫔，连翡翠都被众人巴结起来，慕嫣然整天闭门谢客，还是阻挡不了这些人曲意逢迎的热忱。

　　翡翠一脸为难，手捧着一箱暗红木匣子，几次想要插话进来，面前的这个穿着浓艳宫装的伶俐女子却根本不留她说话的机会。

　　“这宫里人人都说翡翠姑娘心思灵巧，侍候主子从来都是勤勤恳恳，我早就觉得姑娘很合眼缘，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亲近，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姑娘又何苦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不知道你们家主子如今午睡醒来了没有？我只想进去说上几句话就走，决不耽搁烦劳姑娘代为通传一番，日后必定还当重谢！”

　　说话间伸长着细嫩脖子不住的往里面眺望，像是这样就能够见到慕嫣然的身影似的。翡翠想到慕嫣然的嘱托，微微有些拉下脸来，将手中她硬塞过来的木匣硬是退还了过去，蹙眉说道：“求李贵人别再为难奴婢了，公主真的是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昨日连王上差人来请都推脱过去了，若公主身子好转了，奴婢定再为贵人通传。”

　　李贵人一听翡翠将王上搬出来了，知道这是慕嫣然授的意，杏眼圆瞪的想要出口反驳却又不敢，低头瞧见那木匣已经被重新塞回自己的手中，一脸的不忿，横眉怒视了翡翠一眼，便哼的一声离开了，脚步匆匆踏着积雪而过，走过的地方留下很深的脚印，看样子是怒急而去的。

　　翡翠只好摇摇头，低头望了望双手，方才拉扯了一番，手中已经残留了李贵人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气，想到一会还要给公主绣带有荷花的手绢，要是沾染了这样的气息，公主一定不会喜欢，便转身想要进去里屋将手洗净。

　　没有走几步路，却见到了慕嫣然的笑脸，稍微一愣，便笑着迎了上去，说：“公主怎么出来了，外面怪冷的，奴婢扶您进去吧！”说着便够来搀扶。

　　慕嫣然也不推迟，笑着任由翡翠轻挽着自己的胳膊，淡淡的说：“方才你处理得很好。”

　　翡翠脸一红，手也僵硬起来，楚目侧望慕嫣然，虽然见到她脸上的笑意真挚，还是低首请罪，道：“奴婢私自编纂谎话，求公主赐罪。”

　　慕嫣然伸手轻拉她的手，含笑道：“我说了，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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