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冠妇人匆匆走进宣室殿,只见帝王面色苍苍的躺在榻上。这一路上,她倒也听闻了皇后发疯之事。此次还将帝王伤得不轻,如此,她倒要瞧瞧,她这儿子还要如何去袒护那陈娇。
宣室殿中,宫人们皆是惶惶不安,帝王遇刺,彻查起此事来,也不知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安知,这汉宫中冤死之人多得是,刺客闯入,有些许无辜宫人却也被当作是同伙一并要了性命。因而,安份的宫人自也不希望宫中有何波澜,但,那好似是不太可能的。
王太后面色沉沉的朝着榻前去,言语间责怪道:“阿彻,你看看你,怎的弄成这般,原就让你废后,你却不听,硬要将她留到如今,你瞧瞧,她这疯病犯了,都做了些什么。”
诚然刘彻此刻受伤,却也无心思同王太后说这些,亦不知韩嫣如何了,原也让御医来瞧了瞧,只上了些药,却也还昏迷不醒,如此他倒不担心,阿娇既敢那般大胆,定然是楚服有救治的法子。他担忧的是若是碰上了那刺客,如今的韩嫣怕是只得命丧黄泉了。
原阿娇就误会是他要韩嫣的命,如此,她更是要误会他了。面色苍苍,抬眸看着王太后,淡淡道:“儿臣并无大碍,劳母后费心了。”
王太后神色间十分不悦道:“你都成这般了,还要袒护着她么?哀家瞧着,子夫倒是很好,入宫多年,还诞下皇嗣,若是立后,自当是比阿娇要强。”
刘彻怎会不知晓他母后的心思,卫子夫同阿娇不一样,她虽是有个胞弟,却也容易掌控,而阿娇不一样,阿娇原就不喜他母后,二人向来是合不来,再之,馆陶一心弄权。相比之下,这皇后由卫子夫来坐,想来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这江山看似稳固,却也还不稳固,身居高位,三千宠爱,从来都是众人皆害的对象,帝王自也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心中比谁都明白,一开始便想放开她,最终却还是放不开,他生怕他没有能力保护她,却也害怕她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微微动了动,低眸道:“儿臣心中明白,母后不必费心。”帝王亦有无奈,并非如外人看的那般,要风的风,要雨得雨。最为无奈是连自己的感情亦不能自主,江山美人,权衡之间,自当选了江山。
有那么一瞬间,刘彻曾想,索性丢了这皇位,同她隐居山林间。但他终是不能那般,且不说他是那样一个有野心的男子,若是那般,置天下百姓于何地。那般没有担当的他,想来她亦不会爱,她爱上的原就是雄才伟略的他,那个通天台前豪言壮语的他。
他是这般以为的,却不晓得,她要的,仅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王太后见帝王深锁眉头,自觉多说无益,便沉沉朝着殿外去,刚出了宣室殿,却见紫衫女子匆匆而来。大约亦是听闻了刘彻遇刺,因而便慌忙赶了来。眉间匆色,见了王太后,却还是温和屈膝道:“妾身拜见母后。”
卫子夫身旁的刘笙亦谦谦有礼道:“笙儿拜见皇祖母。”
瞥了瞥紫衫女子,以及她身旁的刘笙,淡淡道:“免礼罢,你来得正好,好生照顾皇上。”
言罢,便朝着长乐宫方向去,紫衫女子朝着王太后离去的背影微微屈膝道:“妾身恭送母后。”
这才朝着宣室殿去,走进寝殿,瞧见榻上面色苍白的帝王,心中一疼,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帝王。神色间落寞,面色苍白,更多的却是焦急。
外人看来,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谁晓得她心中的苦。如履薄冰,讨好太后,机关算尽,却也看不到他的一丝真心,床榻之上,他梦呓中唤的是阿娇的名字。他一声声的说对不起,说他并非故意的,他就是那样在乎阿娇,纵使在外人看来,他将她算计得彻底。
娥眉柔和,微微屈膝道:“妾身,拜见陛下。”榻上的男子瞥了瞥紫衫女子,淡淡道:“免礼罢。”
一旁的刘笙一见刘彻便笑嘻嘻的朝着刘彻奔去,奶声奶气道:“父皇,抱抱!”
大约是一心想着那韩嫣的事,他竟未瞧见一旁锦袍的小女娃,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笑道:“笙儿,你怎么来了!”
眼见小女娃就要靠近刘彻之时,紫衫女子忙拦住道:“笙儿,快过来,父皇身上有伤,可不得乱来。”
安知,素日里,刘笙就极爱坐在刘彻怀中。虽是不曾爱过卫子夫,可对于刘笙,帝王亦是疼爱的很,刘彻迄今为止有三女,长女刘笙,次女刘玉,三女刘若。可他却是偏爱长女刘笙,大约因这是第一个女儿的缘故罢。
帝王含笑看着刘笙道:“无碍,小孩子罢了,你可莫要说她。”卫子夫心中明白,刘笙就是她赢阿娇的利器,皇后之位,她要,帝王之宠她亦要。
卫子夫小心翼翼的坐到榻前,眸中担忧的望着帝王道:“陛下,你这伤,可还好,怎的会弄成这般。”纵然她心中明了,却也不会多说,假意问问便是。
刘彻瞥了瞥卫子夫,淡淡道:“朕无碍,也就是些皮外伤罢了,倒是你可要小心些,如今怀着子嗣,可万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帝王终究还是在乎子嗣,他不得不承认,他迫切的希望有一个儿子。闻言,卫子夫心中一喜,她终究是胜阿娇一筹,她是可以为他诞下子嗣的,而她陈娇却不能。
已是夜色,椒房殿中,红衫女子依旧伏案抚琴,闻帝王伤重卧榻,心中竟也有几许担心,脸色却是平静如水,悠悠的抚着朱色长案上的古琴。
眉间淡淡道:“紫卿,你是亲眼瞧着他们离去的,韩嫣可还好,一路可顺利?”
一旁的紫卿望了望红衫女子,诺诺道:“回娘娘,是奴婢亲眼瞧着他们离去的,韩大人服下楚姑娘的丹药后,倒也好了许多,也醒了过来,一路虽是波折了些,却也顺利出了宫,只是,奴婢在那地宫中竟瞧见了卫大人。”
眸中疑惑,看着额间有些许汗水的紫卿道:“呃,卫大人,他没发觉你们?”
紫卿诺诺低眉道:“未曾发觉,奴婢瞧见卫大人之时被吓得不轻,以为他是发觉了,可不知为何,他从奴婢眼前走过,却好似没有看到奴婢一般。”
从眼前走过,却都未曾瞧见,这实在是有些不可能啊。抬眸望向紫卿,疑惑道:“他当真没有瞧见你?”
紫卿自然是知晓阿娇的疑惑,一脸笃定道:“卫大人确没瞧见奴婢,好似,他根本瞧不见任何人,只自顾自的在原地走着,亦没有跟上来。”
阿娇眸中狐疑道:“这倒是奇怪了,莫非,那地宫有古怪。”阿娇未曾进过,自是不知晓的,不过是知个大概罢了。只知从宣室殿而去,如楚服的那般的定然是能逃出去的。
转念一想,古怪又如何,卫青丢了性命同她有何干系,不是正好除了刘彻势力所在么?亦可趁此机会长她陈氏外戚之力,素素同卫青昨日才成婚,若是卫青当真出了什么事,素素要怎么活!
红衫女子神色十分复杂,是救卫青,还是不救呢?可若是救了,韩嫣的行踪亦只得暴露了,可不救,素素亦会伤心。紫卿大约是看出了阿娇的心思,皇后如今是想玩弄权势,同帝王作对,也就是爱得太深,因而亦恨得深。若是要得势,定然是要有人牺牲的,她终究是有些心软,若非如此,自不用在此犹豫不决。
鹅黄衣衫,一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寝殿外,甜甜道:“紫卿姑姑!”紫卿回眸,原是那刘彻的次女刘玉。如今也就是四岁的年纪,生的十分可爱。
小女娃这般活泼的模样,倒是同她年幼之时有几分相似,再而江云锦原就同阿娇生的有几分相似,那一抹鹅黄更是像极了年幼之时的阿娇。
同阿娇不一样的是,刘玉胆子极小,年纪小小便遭遇那般多的变故,胆子自然是小了些。
红衫女子活命看了看刘玉,眉间清冷道:“紫卿,将她带出去,本宫不想瞧见她。”如今这刘玉是她的女儿,她倒不是因江云锦的干系便迁怒刘玉,刘玉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再之,江云锦已死,亦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只是,她如今不能有更多的牵绊,她只怕多看一眼,这孩子便会成了她的牵绊。原她亦是喜欢孩子的,此生也不能有子,是她心中的痛。刘玉虽是胆小了些,却也是个极懂事的孩子,大约这同她的遭遇脱不了干系罢。她的生母原就不受宠,她亦不受宠,对于这个女儿,刘彻全然是可有可无一般。
约莫,也是因此,刘玉的倒是十分懂事,亦不瞎闹,纵使被训斥了,却也从来不哭,向来,是怕哭了便惹人厌的缘故。
鹅黄衣衫,对上阿娇冰冷的眼神,身子微微一颤,惶惶的躲在紫卿身后。紫卿忙将小女娃护着,望着红衫女子道:“皇后娘娘,玉儿公主只是个孩子罢了,您这般是会吓着她的。”
眸中冰冷,神色微怒,斥道:“本宫说了,不想瞧见她,给我把她带出去。”话语间,声音微微提高了些,紫卿低眸看着瑟瑟发抖的刘玉,望了望怒色的皇后,亦只得将刘玉带了出去。
红衫女子继续抚弄着案上的古琴,却是心不在焉,心中丝丝愧疚,玉儿原也就是个四岁的小女娃罢了。方才她那般,大约是将玉儿吓到了,可她不能,不能再有牵绊,不能让那个旁人有威胁她的把柄。
再而,卫青,是就是不救。她依旧在犹豫中,闭眼,他是卫子夫胞弟,亦是刘彻如今所信任的重臣,于她而言,他的死对她是好的。
所以,他必须死!素素,对不起,我终究是自私了。她从未想过,她会变成今天这般。
三日之后,紫衫女子满脸泪痕,帝王亦是焦急不已,卫青府邸上,素素亦是忧心忡忡,她不是喜欢掉泪的女子,纵使难过,自也是不会如卫子夫那般的。这是卫青失踪的第三日,莫说是卫青了,随他而去的侍卫也一并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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