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宛如当年丹阳城那一场天灾,只怕大汉子民又得遭罪了。外面虽是天寒地冻,云阳宫中却是暖和得很,一袭红衫,几分慵懒的卧在榻上。眼见皇后,故作温和,起身屈膝道:“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说来卫子夫一直有心除去折言腹中的胎儿,安知如今的帝王眼中唯有赵折言,若她诞下个皇子,刘据的储君之位是极有可能不保的。
轻将红衫女子扶起,神色间皇后之势道:“妹妹免礼,可要注意些才好,无事可别乱跑,若是动了胎气可不好。”
微微起身,抬眸看着卫子夫,倾国容颜波澜不惊,含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陛下时时都让那些个宫人看着妾身,妾身就是想乱跑,也不能跑啊。”
入宫仅仅九个月,便从无所依附的赵折言变成大权在握得赵婕妤,自不是简单的女子,亦不会因卫子夫出言威胁便慌乱不已。再而,她原也是陈娇,是那金屋阿娇。卫子夫今日同她说的这些话,她当年亦同卫子夫说过。
红衫女子眉间含笑,如此天寒地冻,面色倒也是极好的,卫子夫,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便能将我威胁么?好笑,我不去你甘泉宫,你却来了我云阳宫,这原也是你自找的。倒也省了我不少力气。
“这天寒地冻的,你可得注意些,如今你是怀了身子的人,若是偶感风寒,那可就不好了。”紫衫妇人,言语间温和,若她只是赵折言,而非陈皇后,向来定然是要让卫子夫这副模样给欺骗了。
哪个女人会当真待自己夫君的妾室好,皇后自也是如此,当年的陈皇后是如此,如今的卫皇后亦是如此。不过,相比之下,如今的卫皇后却是厉害得很,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当真是如此么?不过是她比旁人佯装得好些罢了。
红衫飘然,望着紫衣妇人道:“妾身自当会注意,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言语间恭顺温和,全然不似从前的折言,如此,倒是越发的让卫子夫摸不透,如此年轻的女子,竟还能将她屡屡陷害,安知那王夫人,李夫人是如何送了命的。
诚然帝王如今已冷落卫子夫,太子刘据在帝王这儿却还是有些分量,纵使因折言陷害,怒色之下,欲废黜太子,却也未曾想过要他的命。
折言自也知晓,如此便屡屡陷害于卫子夫,如此,太子刘据定会在帝王面前多言,加之上回上林苑一事,帝王同刘据隔阂定然更深。
眉间含笑,看着卫子夫道:“皇后娘娘,妾身闻宫人言,如今的雪中红梅,景致甚好。就在妾身云阳宫小苑中,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愿意同妾身一同前去赏梅。”
神色沉稳,微微抬手,云剪见状,忙扶着皇后。苍色容颜,含笑道:“如此,那姐姐便陪妹妹同去赏梅,说来,姐姐身居宫中多年,妹妹这云阳宫,姐姐还不曾好好瞧过呢。”言语间似有深意,大有威胁之意,约莫就是在同折言说,本宫深居汉宫多年,就凭你一个小丫头也想掀起风浪来,任你耍什么手段,本宫皆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后宫妃嫔,言语间瞧着甚是关怀,却是棉里藏针。冰天雪地,鹅毛大雪,整个汉宫皆是一片雪白,零星红梅,宛若当年初嫁之时。不过,当年她是入北宫,如今却是在这云阳宫。
眼见红衫女子走在一片苍茫中,旁的宫人十分小心的搀扶着,生怕红衫女子有个万一。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赔上女子的性命便罢了,还赔上他们的性命。
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若是卫子夫稍稍耍手段,身怀六甲的折言下一瞬便可能丢了性命。在汉宫中,她每一步皆在犯险,今日亦要拿自己,及腹中的胎儿赌一把。若是赢了,卫子夫怕是要完全失去大权,若是赌输了,赔上的便是她与腹中胎儿的两条命。
她,从来都不曾怕过死,甚至不是那样在乎腹中胎儿,从前,她是那样喜欢孩子的。轻抚了抚腹部,这孩子如今已有七个月了。原来那样喜欢孩子的她,竟可以恶毒到利用自己的孩子。这,是刘彻的孩子,曾经,她多想为他诞下子嗣,如今,却万般利用。
微微一滑,生生的便倒在雪地中,血色蔓延。卫子夫眸中一惊,未曾想到,小小年纪的赵折言竟可以狠毒到赔上自己孩子的性命,慌忙道:“传御医!传御医!”
安知,此刻乃是她同赵婕妤一同观梅,若是赵婕妤当真丢了命,连带着腹中胎儿一起丢了命,卫子夫自是脱不了关系的,帝王自当将罪过加之其身,如此刘据定然是要为其求情。帝王自是更气恼,新仇旧恨,刘据那储君之位是极可能保不住的。
榻上,女子额间冒汗,痛苦呻吟。帝王慌忙赶来,明明派了人千般万般保护,怎的还是出事了。皇后面色发白,站在殿内,赵折言这一招实在是够狠,狠到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所为。
原这些时日赵婕妤皆是安然无事,怎的皇后一驾临,便出了这档子事,纵使有那些个宫人瞧见了又如何。皇后就在一旁,却眼瞧着皇家子嗣如此,自当是难逃罪责。眸中怨恨,望向那幔帐中,赵钩弋!你好狠!
紫衫妇人微微退出寝殿,大殿中,帝王满脸焦急,瞧见紫衫妇人,瞬时怒色。却也并不多言,此刻他并无心思同卫子夫多说些什么,只望着寝殿中的母子平安才是。
整整两个时辰,女子几乎痛得晕了过去,宫人们皆是惶恐不安,若今日赵婕妤丢了性命,只怕他们皆是要赔上性命的,帝王性子暴戾,只怕是唯有对赵婕妤才这般温柔罢。
“哇哇!”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声,女子微微一笑,闭眼晕了过去。稳婆面露喜色道:“是皇子!恭喜皇上喜得皇子。”这边正喜色,却发觉榻上的女子已命在旦夕。
忙道:“婕妤娘娘晕过去了!”如此,寝殿中一片混乱,帝王慌忙进来,连看也未来的及看一眼那将将出生的男婴,便直朝着女子去。
一行御医颤颤发抖,皆言婕妤娘娘已无力回天。帝王怒容满面,狠狠一脚就朝着跪地的御医去,歇斯底里道:“若是救不回赵婕妤!朕就灭你九族!你们,一个也活不成!皆凌迟处死!”
当年阿娇就是那般离去的,这女子,她是阿娇的转生,纵使只是转生,他亦不允她再离开。紧捏着女子苍白的手道:“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许他从来不曾想过,在里年过六旬之时竟还要这样心痛一回,如此,他倒希望她从来不。曾回来过,他倒希望她不过是个生的同阿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而非额间有那血色雀印的阿娇。若非如此,自不会如此心痛。
旁人皆道他三宫六院,却无人知晓,他将他一生的柔情,都给了那桃花树下一抹鹅黄,那笑颜如花的女子,那唤他阿彻的女子。
上一回如此歇斯底里,还是在阿娇离去之时,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化为乌有,连发丝也不曾留下,只空留下一袭红衫。在那个大雪夜里,长门宫永远的闭上了,再没人敢踏入。她留给他的,唯有一曲长门赋。素日里她最爱的古琴给了她的养女玉儿,她什么也不愿留给他。
可她在转生多年后,又同他相遇,也许,这便是老天再给他机会,如此,他定不会让她再次离去。
“你!赶快给朕把娘娘救醒,莫不然,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已是年过六旬,却好似那年轻的男子一般,随手便将旁的御医拽起。
这御医乃是当年那老御医的孙子,如今的年纪是同帝王一般大小的,亦是一大把年纪了。当年因那陈皇后,他祖父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因这赵婕妤他倒是险些丢了性命。
颤颤之下,亦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声音颤抖道:“微臣,微臣倒是有一法子,只是,只是怕冒犯了陛下。”
明明是冷静从容的帝王,却每每遇到她,便方寸大乱,此刻亦顾不得帝王的面子,慌忙道:“有何法子,尽管说来便是!若是治好了娘娘,朕重重有赏。”
顿了半刻,眼见帝王欲发火,才屈膝,一脸从容不迫道:“娘娘乃是失血过多,须得饮真龙之血。”大约御医是自觉不管怎的都是要丢了性命,自也平静了。
闻言,帝王随即道:“来人,拿匕首!”殿外的紫衫妇人心中一惊,他竟为了个赵婕妤如此,她到底算什么?多年的感情,终究还是比不过那椒房殿中一袭红衫。
横竖也都是死,凭什么要让那赵婕妤活了过来,失血!只要她拖得久些,赵婕妤是不是就没救了!
猛的推开门,一把夺过帝王手中的匕首,靠在自己颈间道:“陛下,你若要伤了自己,那便是要了臣妾的命!”
她赵钩弋在赌,她卫子夫亦在赌,她赌帝王是在乎她的,她在赌他不会为了个替身置她的性命于不顾的。
既已到了如今的地步,赵钩弋可以狠到拿自己的性命赌,她卫子夫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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