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男子面色苍苍，嘴角溢出鲜血，伸手轻抚着女子脸道：“娉儿，不要怕，为夫已经交代过秋水了，以后，她会替为夫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为夫一直看着你的，”

　　平阳泪痕满面，紧握着男子的手道：“不要，曹寿！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苍白的手垂下，府邸中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样的撕心裂肺：“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求求你，你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好！曹寿！你不要死！不要死！明明说好是两个人的，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曹寿！”

　　府邸中奴婢大气不敢出一声，大约是平阳的哭声将他们吓到了。“公主，皇上传侯爷入宫。”说话的奴婢颤颤发抖，生怕眼前的少妇一个不高兴便要了她的命。

　　平阳眼中一丝恨意，沉沉道：“备车，进宫。”

　　宣室殿中，帝王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锦衣少妇道：“阿姐，你来作甚。”

　　低眸看了看地上瑟瑟发抖的秋水，她大约明白了些什么，她的夫君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她也晓得，秋水是个忠心的奴婢，因而曹寿才放心将她交给秋水照顾。

　　一行清泪，哽咽道：“曹寿，曹寿他，他，他服毒自尽了。”

　　帝王眼中震惊，曹寿，就这样死了，许这是刘彻未曾料到的，拖着虚弱的身子，他都能撑了这么些年，怎么就这样自尽了。平阳同曹寿的感情是人尽皆知的，眼见平阳如此，帝王亦不再多言。

　　想来，曹寿也死了，再追究下去亦无任何意义。便差遣宫人送平阳回去休息，自己也想去椒房殿看看阿娇，正欲起身，平阳却忽跪地道：“平阳求皇上放过曹寿，他如今人都去了，平阳不求别的，只求皇上能让他好好下葬了便是。还有秋水，她原也是个好姑娘，求皇上不饶她一条性命罢，平阳感激不尽。”

　　帝王慌忙欲将平阳扶起来道：“阿姐这是作甚，如此，不是让朕为难么？”

　　见平阳跪着一动不动，沉沉道：“曹寿已去，朕自可不追究，至于你这奴婢，你可先带回去，若是阿娇有个万一，朕亦不会留她的命的。”

　　平阳抹泪起身道：“谢皇上开恩。”说罢，忙拉起一旁瑟瑟发抖的秋水。

　　帝王眉间微蹙，看了看离去的背影，平阳这一生，怕是要在痛苦中度过了，安知曹寿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

　　也许，曹寿以为他的离开是最好的，却未曾想到，如此，却让平阳更加憎恨馆陶了。试想，仇恨中度过的日子，又怎会过得好呢？

　　如今的平阳，更是一心弄权，一心要报仇。让仇人最痛的不是杀了对方，而是让对方看着在乎的人痛苦。馆陶她给了平阳的那样的痛苦，平阳自也是想着一点点的还给她的。

　　椒房殿中，红衣女子静静的盘于案前，轻抚着琴弦道：“素素，昨夜皇上是不是来看本宫了，呵，一定是本宫做梦了，他不喜欢本宫，自是不愿多看一眼的。你说，本宫是不是该离开了，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说朕不喜欢你了！”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女子心中微微一颤，缓缓回过头，她想，她是不是又做梦了。这些日子，她总是过得糊里糊涂，认不清人便罢了，连时辰也辨不清了。

　　回眸间，却瞧见一身墨色锦缎，玄色龙纹间微微几许素色，俊朗的面庞笑看着她。

　　“臣妾拜见陛下！”红衣女子忙起身，屈膝道。此刻阿娇心中却是害怕的，害怕刘彻下一刻便会让她遍体鳞伤。

　　忙将女子扶起，眼中尽是柔情，言语间关怀道：“今日怎的有心思抚琴了，身子好些了么？”刘彻并未说起她疯癫一事，只怕一提起，眼前的女子便又受了刺激，如今她清醒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

　　周嬷嬷言，若要治好阿娇的病，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她永远莫要再见他，莫不然，实在是不容易的。他曾想过让她离开，可终究还是割舍不下，也许，他是自私了些。爱情向来是自私的，帝王的爱情更是自私。

　　红衣女子面色苍苍，说好，却也好，说不好，却也不好。清醒的阿娇是那样的害怕，害怕她最爱的那个人，屡屡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人。

　　眉间温婉，抬眸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

　　兴许是因阿娇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亦未向他恳求过什么，此刻，刘彻倒有几分好奇，微微道：“阿娇是有何事要同朕说。”

　　低眸，眉宇间有几许痛苦，良久之后才抬头望着帝王道：“陛下，臣妾想离开汉宫，永远的离开，这皇后之位，还是让旁人来坐吧。”

　　她想，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如今的她，留在这宫中又能有何用？也不过就是给他平添麻烦罢了，也让自己痛苦，如今离开，也许是最好的。

　　帝王眼中诧异，低眸紧盯着女子的双眼道：“阿娇，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眸子含笑，也许她早该释怀了，爱上帝王从来都是痛苦的，帝王也容不得她这样自私的爱。淡淡道：“臣妾很清楚，如今臣妾清醒的时候是越发的少了，留在这里还能作甚，不过是给陛下平添麻烦罢了。”

　　帝王正欲开口，女子又继续淡淡道：“陛下政事繁忙，实也不用每日来看望臣妾，臣妾如今的境况，只怕陛下要沾染了晦气的。”

　　他从来不曾见过这般的她，这般释怀的她。僵了僵，淡淡道：“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么？”

　　低眸，微微点头道：“这正是臣妾心中所想，陛下不必多虑，离开之后，臣妾一个人会过得很好。虽不再是皇后，但臣妾还有母亲，有父亲，有兄长。”

　　也许，刘彻从不曾想过，有一日，阿娇会如此平静的同他说，她要离开他，他可以废后。

　　眉间紧蹙，有些慌乱的看着女子道：“你还有母亲，还有父亲，还有兄长，可是你离开了，朕还有什么？”

　　红衣上绣有些桃花，微微笑道：“陛下还有这江山，还有母亲，还有子夫妹妹不是么？”

　　若是换作从前，她定不会这样淡然的同他说，她要离开，请他废后的。也许，真的是他将她伤得太深，一旦清醒过来，她便不愿再同他有任何牵扯，宁愿活在过往的回忆中，也不愿与如今的他再相处下去。

　　“你若是想离开，那便离开罢，朕，放了你！”帝王面色平静，可没人知晓，此刻，他心中有多痛。

　　红衣女子眉间闪过一丝悲伤，转瞬又恢复淡淡微笑道：“臣妾叩谢隆恩。”

　　帝王眼中悲伤，这样，对她真的是最好的么？也许，于她而言是罢，汉宫终究是个牢笼。若非生在皇室，想来，以她的性子，这一生都是不愿入宫的。

　　倾国之色，眸子柔和的看着他道：“不知臣妾何时可以离开。”

　　刘彻眸中悲伤，低眸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朕！”

　　离开他，她是那么舍不得，可又能如何，她，是真的害怕了。心中那么痛，脸色却是笑着的，温婉看着帝王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如今的模样，亦只会给陛下带来麻烦罢了，却又何必要留在宫中做您的阻碍呢！”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我的阻碍，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妻子，阿娇。”刘彻的声音平静如水，却能从中听出他有多害怕，害怕她离开。

　　红衣倾城，此刻却显得素色，淡淡道：“阿彻，也许，我终究只能是你的阿娇姐姐，不能是你的阿娇。做你的姐姐，远比做你的妻子要好，你说，是不是。”

　　他原就该唤她一声阿娇姐姐，可他却从来都只唤她阿娇，他以为她是他喜欢的女子，她只是他的阿娇而已。

　　看着她的眼眸，他淡淡道：“今日，你便可离开，朕不会再为难于你。”

　　也许，她说的对，她终究只能做他的阿娇姐姐。如此，也许他还能再见她，像此刻这般平静的再见她。

　　淡淡的看了看帝王，红衣女子凤眸轻瞥道：“那臣妾去收些衣衫，今日便出宫，还劳烦陛下拟旨废后。”身为皇后，自不能凭空消失，废后旨意是必然的，莫不然她便是不能离宫的。

　　低眸看着女子，红妆依旧，就好似他同她成亲之时，那样的美好。

　　墨衣男子，忽将女子抱住，女子僵了僵，耳边传来男子温柔的声音道：“就让朕再抱你最后一次好么？”

　　他身上的味道，依旧如从前一般，舍不得么？不！不能舍不得！轻轻推开男子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妾想，还是早些收拾了才好。”说罢，便转身朝着内殿走去。她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如今趁着清醒，须得尽快离开。

　　“你舍得离开朕么？阿娇！”背后传来帝王的声音，沉沉的，言语间有几许悲伤，微带些乞求之意。他从来不曾用这般的口吻同她说过话，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红色锦缎，袖口间桃花肆意，她顿了顿，只淡淡道：“事已至此，舍不舍得又如何，终究是要离开的。”说罢，便快步离去。

　　她实则是害怕的，害怕他再多说一句话，她便会心软，唯有离得越远，才不会那么不舍得。刘彻望着女子快步离去的身影，心中抽痛，她，就那么想离开么？离开了他，她还能依靠谁，韩嫣么？想到这里，他心中竟有些不甘，不甘就这样让她离开。纵使，她只是对他死心了，心中并无旁人，他还是不愿她离开。

　　但方才，他已经答应她了，答应让她离开的，如今，又怎可反悔，且她是受不得刺激的，若是强行将她留下，只会使得她的病加重。他要用怎样的托辞让她留下来？

　　微微一笑，帝王自觉可笑，明明就舍不得，为何还要答应她。跨步朝着内殿走去，忽心生一计，素素同卫青迟早是要有个结果的，不然就趁着如今，如此，便能暂且将阿娇留了下来。且阿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若说是她做梦了，也未尝不可

　　如此一想，刘彻露喜色，大步朝着内殿走去。一进殿，却又发觉阿娇有些不对劲，抬眸间看着他道：“若初姐姐，你，是不是要为荣哥哥报仇！你，你不要伤害阿彻好不好！”

　　帝王眸子疑惑，她口中的若初，究竟是谁？同刘荣又有何干系，伤害他！他是那么容易就让旁人伤了的么？

　　再看看眼前的红衣女子，方才还好好的，怎的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这般模样了！她，这是瞧见了什么？灰白衣衫，忽现眼前，帝王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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