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枭烟,原是十八九岁的容颜,眉间却尽显沧桑之态。刘彻一脸震惊道:“周嬷嬷!”
女子神色间甚怒,眸中微微绿光,看着刘彻道:“真没想到,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害死了荣儿!你可知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再枉死,便会永远永远的消失!”
刘彻终是明白了,为何周嬷嬷容颜多年不变,一如当年那般年轻美貌,原她根本就非人。此刻殿中发生些什么,外面的人皆是不知晓的。
眸中恨意的看着刘彻道:“我姓周,周若初。”
帝王眸中迷茫,周若初,她便是阿娇口中的若初姐姐,那她同刘荣又有何干系。闻阿娇所言,刘荣的心上人,好似就叫若初。
见刘彻迷茫,周若初眸中冰冷道:“既今日你都是要死的,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我同荣儿皆是莫忧谷而来的蒹葭所化。当年不幸坠落人间,失了灵力,化为人身。却遭了横祸,荣儿他用尽一生修为,才保住我的一丝魂魄。实,我在十九岁那年便已命丧黄泉。从此化为魅,只在这里等荣儿二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一世修为,便可再度重生,可你却害死了他,让他魂魄散尽人间,从此便永远消失!”
魅,原就是鬼,却是比鬼更胜一筹。人死后割舍不下,因而长留于人世,久而久之,便同常人无异,却是容颜不老,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容颜。
在旁人看来,自觉长生不老甚好,可谁又晓得,魅,虽得长生不老,可终究是鬼族,永远不能转生的。若是死了,便永远消失。
若初不愿离去的缘故,大约就是因为刘荣,她想,她要在这里守护着他,守护着他,一世修为。如此,他便可再度重生,莫不然只得永远,永远的消失于世间。
如今,若要刘荣再度重生,唯有杀了害其的元凶,以命换命,用那人的魂魄为刘荣结魄。原刘荣离去之后,若初再无生的希望,可就是抱着这样一丝希望,她决意要找出那个害死荣儿的凶手。
也许,她亦未曾想到,那个人竟是刘彻,她曾救过他性命的阿彻,竟是他害死了荣儿。害得荣儿永远,永远的消失于尘世间的。
如今,唯有杀了荣儿,再得凝魂珠,为刘荣其结魄,刘荣方可重生。
步步逼紧,刘彻自知不是若初的对手,如今已无江山珏,纵使他身手不错,却也终究是个凡人罢了。
红衣女子神色间有些恍惚,忽将若初拉住,仓皇道:“若初姐姐,阿娇求你,你不要伤害阿彻好不好,好不好!阿彻,阿彻他是不可能害荣哥哥的!不可能。”
若初回眸,眼中同情之色道:“到了如今这般模样,你却还要这样相信他,他又是如何对你的。”
眸中慌乱,此刻的阿娇自是神智不清的,却还死死抱住若初道:“阿彻,你快跑,快跑!”
大约,她并不知晓,她是拦不住若初的。魅,向来是来去自如。刘彻自也是明白的,帝位,从来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踏上去的。他的手上,不知有多少性命,却未曾料到会遭了魅来。
原若初是可以离去的,但为了追查还是刘荣的元凶,她隐于汉宫多年,这大约亦是旁人少见她的缘故,她若是不愿见谁,那人自是见不到她的。若非因刘荣生前一直很疼爱阿娇这个妹妹,临行封地前,亦托她要好好照顾阿娇,她亦是不会插手多管这些个事的。
眸间冰冷,一双苍白的手,逐渐化作蒹葭,随即整个人都化作了一片苍绿,将刘彻死死的包围在里面。帝王心中一惊,他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了么?韩嫣如今是不可轻易入宫的,自是不会奇迹般的出现。
说是不怕死,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尤其是帝王,他怎甘心就这样丧命,他还要一统江山,万载千秋。但此刻,他却是完全动弹不得。阿娇眼中慌乱不已,眼见刘彻渐渐消失在蒹葭中,惶惶的从地上爬起来,眸间火光,瞬时整个人皆是让火光包围,额间艳红雀印。
火光化作利剑,只见一团火红朝着那苍苍蒹葭去,一声凄厉的惨叫,蒹葭化作灰烬,只见半身蒹葭的女子在那烈火中挣扎着。红衣女子红光四溢,刘彻眸中震惊不已,眼前的红衣妖冶,这是阿娇么?
转瞬间,红衣女子的身上的火光退了去,烈火中的女子却还在凄厉挣扎着。红衣女子死死的盯着那烈火,连连后退,瑟瑟发抖道:“我,我,我杀了若初姐姐。我杀了若初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眸间尽是恐惧,瑟缩在一旁,看着烈火中女子渐渐化为灰烬。刘彻终究是逃过一劫了,他原以为,他就这样死了,却不曾想到,阿娇竟能如此。
转眸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子,忙将她抱在怀中道:“没事的,没事的!别害怕,阿彻在这里!”
抬眸看着帝王,红衣女子微微哭腔,颤抖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了若初姐姐的,我只是,只是想救阿彻!我没有想过要杀了若初姐姐的,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帝王眸中疑惑,他的妻子,究竟是什么人?方才她那模样,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她,且那样的火光,那该当是灵力吧。旁的东西皆无损害,唯有周嬷嬷,呃,周若初被烧了个干净。
安知,于阿娇而言,周若初是多么重要,刘荣又是多么重要。这一刻,刘彻忽然希望阿娇永远莫要清醒过来,若是清醒过来,她知晓了真相,定然会恨他的,更会恨她自己。
惊恐中,女子眼一闭,再次晕厥了过去。忙将女子抱起来,朝着榻上去,如此的晕厥已非一两回了,如此下去,要如何才好。
这一回,阿娇足足睡了三日才醒来。玄衣女子眼见床榻上阿娇动了动,下一刻便睁开了双眼,面露喜色道:“娘娘,您终于醒了。”
外殿的蓝衣女子闻言,亦慌忙进来道:“阿娇姐姐,你终于醒了!”
言罢,又盯着床榻上的女子道:“你可认得我?”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阿楚,本宫怎会不认得你呢?”眸间清澈,全然不是前些时日那般神智不清,蓝衣女子一脸欣喜,险些掉了泪道:“阿娇姐姐!你没事了!太好了!你没事了!”
一身红衫,佳人倾城。通天台高望,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望着长安了吧!以一国之母的身份遥望江山,过了几日,她便再不是一国之母了。
原来是那样不舍得,可不舍得又如何,走下去,终究是痛。
帝王悠悠而来,远远的便瞧见那一抹嫣红的身影。年少之时,他们在此豪言壮志,他说,他要做天下最英明的帝王,他说他要一统河山,杀尽匈奴。
长安一望,尽在眼中,这便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脚步声越来越近,红衫女子回眸,微微一笑道:“阿彻,你来了。”
帝王微微皱眉道:“你怎的到这里来了,身子还那般虚弱,怎的不在椒房殿,跑来了通天台。”
女子并未回答,只望向一片大好河山,似感叹般道:“阿彻,你还记得么?当年在这通天台,你说,你要做天下最英明的帝王,你说,你要一统江山,你说你要杀尽匈奴。”
帝王沉默良久,淡淡开口道:“你真的舍得离开我么?阿娇!”她真的舍得么?他相信她心中是有他的,她可以为他杀了若初,纵使她那般的害怕。
眸中含笑道:“无所谓舍不舍得,我终究只能做你的阿娇姐姐,终究只能离开,好似,只能如此。”
她从来未曾想过,有一日,她可以这样淡然的同他说,她要离开他,没有任何缘由,只是想要离开。
他,竟有一丝害怕,害怕她真的离开。没有人知晓那种感觉,那种好似失去所有的感觉,阿娇,是真的要离开他了么?
从前他那样伤害她,她却也不肯离开,如今,她怎的就可以这样决绝。他从来未曾这样深情过,这样深情的看着她道:“阿娇,你心中是有我的!莫不然,你亦不会为了我,杀了周若初。你明明晓得,你晓得你的荣哥哥是我害死的,却也还是不愿那周若初伤了我!你敢说,你不再爱我么?”
眸中一闪而过的悲伤,红衣女子心中微微一颤。若初姐姐是她杀的,荣哥哥是他杀的,她怎能没有负罪感。恍然间,好似瞧见桃花林中,温文如玉少年笑着同她说:“傻娇娇!怎能轻易将玉赠予男子呢?只有喜欢的人,才可以赠的。”
鹅黄的衣衫,眸中几许不解道:“阿娇喜欢荣哥哥,荣哥哥同若初姐姐成亲之时,阿娇赠你青玉,你说好不好。”
翩翩少年耐心的同她讲了许久,后来,她将平日里最宝贝的桃花寒玉赠予了那个叫刘彻的人,就在她初嫁之时。
微微回头,对上帝王深情的眼眸,只淡淡然道:“从前那样深爱,如今,却早已被磨得一点不剩。阿彻,你既晓得荣哥哥对我而言,真的真的很重要。他就如我的长兄,真正的长兄。”
凄然一笑道:“阿彻,我从来都未曾想过,害死荣哥哥的那个人就是你?也许,曾经怀疑过,却因为你是阿彻,我以为阿彻是不会做出那般的事情来的。荣哥哥死了,若初姐姐死了,可凭什么,我和你,还能这样淡然的活着,没有一丝愧疚。”
也许他料到了一切,甚至是她对他的感情,却未曾料到她对刘荣的感情,她对刘荣的愧疚。
“所以,你要离开我,以此来惩罚自己,来惩罚我么?”在爱情面前,她曾卑微得丢了翁主的傲气。他如今亦是丢了帝王的自尊,这便是他的报应罢,曾经她为他抛开一切,他却将一次次的伤害她,终于,她要离开他了。不管是什么缘由,她就是要离开他。
红衣女子眉间淡淡,平静如水道:“我记得,你是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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