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于天际浩渺的疏星，眨着无力的眼睛看着深沉而又空旷的于飞宫。漫漫清夜，夜色如水般的清凉，秋风吹过梧桐树的叶子传来阵阵“飒飒”声显得寂静凄凉。

　　从温室殿中传出若有若无飘缈的琴音和着风声在殿外飘荡缭绕，打破了那原有的寂静。那时而悲凉、时而激昂、时而绝望、时而虚无的琴音似是要冲破这禁锢着它的宫殿，直飞上九重天，可是却被羁绊纠缠，不得不在这俗尘中舞动。

　　高烈的心也随着那琴音时起时落，已忘记了跪得发麻的腿。不知过了过久，从他头顶传来了低柔的声音。

　　“于飞宫的地就这么好吗，让你都不舍得起来？”

　　“凰王？”高烈仰起头怔怔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红艳的浴衣外披着银色斗篷，一头银发未曾挽髻长及小腿，在夜风中飘舞在身后，原本艳丽英气的面容虽带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却掩不住病容。

　　“怎么，不认得我了吗？”赫连若水对着高烈伸出了右手。

　　“啊？不，不是。”高烈慌忙地下了头。

　　“还不起来吗？”手的主人低柔的声音又在他的头上响起，那只手还在他的面前等待着。

　　“多谢凰王。”高烈将手放在那只冰冷的手中想要起身，可是麻木的腿却不听使唤。

　　“怎么，需要我帮忙吗？”低柔中带着一丝笑意。

　　高烈优雅的面容一红诺诺的说：“不，不用了。”说罢他伸出手指在自己双腿腿后的昆仑、承山和合阳，以及腿前的足三里、伏兔，和腿侧的气海、风市迅速点下去。不一会儿，阻塞的血液便流通顺畅，人也从地上站起身。

　　“高烈，你既然已无恙了，就随我进去吧。”赫连若水看高烈已起身，便转身向殿内走去。

　　“臣遵命。”

　　以为高烈就是跪到天亮凰王也不会见他的侍卫们，见高烈随赫连若水进殿后都不由松了口气。心细的和悌却发现一直淡淡的凰王，脸上居然有着一丝浅笑，不过那笑容中有着一丝飘缈的绝望。

　　“高烈，坐吧。”赫连若水坐到正殿的宝椅上。

　　“多谢凰王。”高烈称谢后坐在下首。

　　“你执意要见我，所为何事？”赫连若水啜了一口茶，抬起头看着高烈。

　　“臣此来一是将大将军的印绶交还与凰王，二是为了王后之事。”

　　“只此二事吗？”赫连若水柔声问道。

　　“正是。”当说到王后时，高烈那俊逸的容颜上有着些许黯然。

　　“印绶还是留在你那吧。我明日会表奏王上为你加封大将军。”

　　“凰王不可。臣出身卑微，又无德无才，怎能恬居此位？”高烈起身拒绝。

　　“高烈你又妄自菲薄。岂不知人格不分贵贱，英雄不问出处。”赫连若水清澈的眼中写着信任：“你一直追随在我的左右，你之才我是知道的，也相信你对大将军一职必能胜任。”

　　“可是臣？”高烈还要推辞。

　　“孤意已决，卿就不要推辞了。”赫连若水坚定的说道。

　　“臣叩谢凰王恩典。”高烈跪地顿首。

　　“平身吧。这里有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谢凰王。”高烈站起身，看着宝椅上的赫连若水严肃的说道：“臣有一事想请问凰王。”

　　“何事？”

　　“当日在会川以您未婚夫婿身份出现的人，可是臣的兄长木御瀛？”

　　“原来你都知晓了。”赫连若水的脸上依然是平静。

　　“臣还听闻他刚刚离开您就遇刺了。”

　　“你是怀疑那些刺客是瀛指使的？”赫连若水看向黑夜淡淡而又笃定地说道：“不是他。”

　　“除了他，又有何人能准确地知道您的行进路线和时间呢？”高烈的脸上有着焦躁。

　　“我此次出行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只要是有心之人，稍加注意就会知道的。”赫连若水从宝椅上站起身走到高烈的面前：“而瀛之事，只是巧合而已，高烈你不需要如此介怀的。”

　　“不是臣对此事执着，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将消息传给了木中德。这个隐匿在您身边的奸细一日不除，您便会危险一日。”高烈觉得如果不是木御瀛泄露的消息，那么一定是有人安插了眼线在赫连若水的身边。

　　“高烈如果是为了此事担忧则大可不必。”赫连若水的脸上是疲惫心灰：“我卸下大将军一职，从明日起已是身无兵权的闲散王爷，又有谁会要我的命呢。再者逝者已矣，又何必庸人自扰。”

　　“凰王？”高烈担忧的唤道。

　　“高烈你不必杞人忧天。我的身边还有和悌她们，又岂是寻常人能伤得了的。”赫连若水拍拍高烈的肩安慰道。

　　“高烈，我听说王上下旨诛灭了木氏、环氏三族？”赫连若水询问道。

　　“是。不止如此，王上已下严旨凡是朝中与二人有牵连的官员，重者枭首，轻者充军。”高烈想到赫连凉亦的那些手段，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是吗？看来王兄他已学会了身为王上该有的手段，也是该我放手的时候了。”赫连若水微微一笑，眼中是坚决。

　　“凰王，您难道连夜枭军都不要了吗？那可是您的心血啊！”高烈一时激动竟抓住了赫连若水的手臂。

　　“你可听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赫连若水并未介意高烈抓住自己的手，有些自嘲地看着他：“如今环、木已除，王上在朝上再无掣肘之人，正是他大展拳脚之时，不仅是王上就是那些个朝臣们也不需要一个女人在朝上指手画脚了。”

　　“凰王可是因为兄长一事，才心灰意冷？”高烈的眼中有着探询。

　　“其实我早与瀛说好，待他处理完木氏之事，我们俩人便会远离朝堂，云游四海。”赫连若水的思绪飘远，看着远处的眼中有着说不尽的柔情。

　　“凰王是想离开北朝？”高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高烈认为我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赫连若水的眼中有着无尽的失意和哀伤。

　　“凰王，北朝不能没有你啊！”高烈急切的说道。

　　“高烈，我不瞒你，我爱瀛，可是我的王兄却活活地烧死了他。”赫连若水看着他的眼中满含着泪水：“我虽明白王兄此举实出无奈，但是每日看着这伤心之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做出疯狂之举。到时危及的就不止是王室了，有可能是整个北朝。那时百姓将生灵涂炭，北朝也将万劫不复。高烈，即使是这样你还要留我吗？”

　　“臣说过会誓死追随您的。”高烈的蓝眸中闪着炽热的光。

　　赫连若水轻轻拍了拍自己手臂的手：“我一直都知道，即使是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我，高烈你也不会背叛我的。”

　　高烈耳根一红，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赫连若水的手臂，忙松开了手，赧颜地说道：“夜枭军也会誓死追随凰王您的。”

　　“正因如此，我更要避嫌。”赫连若水幽深的眸中是了然、睿智：“朝中逆党已除，王兄已大权独握。今夜王兄的两位夫人又生下王子，北朝王室继承大统的人选已有。王兄还会需要一个手握兵权的王妹来威胁到他和他的子嗣的王位吗？即使王兄顾念亲情，那些在朝堂上鼓舌摇唇之辈又作何想？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我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只能一死以铭心志。”

　　“凰王，臣绝不会让此事发生。”高烈的眼中是坚毅。

　　“如果你不想此事发生，只需接任大将军一职即可。”赫连若水淡淡地说道。

　　“是，臣遵命。”高烈不明白这北朝的兵权全在赫连若水的手中，而且她又得到百姓的爱戴，为何会急流勇退？

　　“回都城那日，我在街上遇到了环丫。”

　　“怎会？环氏的人已全被诛杀。”高烈纳闷道。

　　“既然她逃过一劫，就不要再提及此事了。我看那孩子也实在可怜，本是庶出不受她那利欲熏心的爹待见，如今反倒要受牵连。”

　　“可她毕竟是环正的女儿，也不宜将她留在您的身边。”高烈不同意赫连若水养虎为患。

　　“这样就让她去你的府上与环氏姊妹作伴吧。”赫连若水想了想心中有了计量。

　　“环氏姊妹已奉旨自尽了。”高烈看着赫连若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赫连若水吃惊道，这次还真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看来自己担心的事并不是庸人自扰。旋即她便恢复平静：“王兄所率到是极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自然是斩草要除根。”

　　“凰王，臣可以将她交与臣的一位故交照顾。”

　　赫连若水想了一下道：“既如此，就让她还是跟着歌仁吧。”

　　“臣告退。”高烈躬身退出温室殿。

　　看着窗外的星空，赫连若水不由自语道：“我的好王兄，你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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