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若水一头银发披散在红艳刺眼衣襟大开的浴衣后面，裸露在宫灯下的身体虽纤弱，却凸凹有致。她迎着赫连凉亦渐热的视线，脸上却无一丝羞赧或是尴尬。

　　“若儿难道真的认为环梅所做之事是出自寡人指使？”赫连凉亦的脸上满是沉痛，看着眼前人的一头银发，原本渐热的眼中有着黯然：“寡人在你的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赫连若水对赫连凉亦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是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温文如玉的男人。从得到消息回到崇圣城的那刻，她就明白了赫连凉亦绝不是阿斗，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肃杀的崇圣城，一片废墟的坤德宫，带给她不仅仅是视觉的冲击，更有心灵上的震撼。原来那个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天潢贵胄的他，竟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坚忍，真的是堪比勾践卧薪尝胆。那自己想不想当文种呢？

　　赫连若水自醒来后每每独坐时暗忖：那样一张柔情似水的脸，谁又会想到一片瓦砾下的废墟是他所为呢？这温柔的表象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黑暗呢？

　　“怎会？”她收敛了所有的愤怒，泰然自若的将袍带系好：“王兄如果想杀若儿，何须如此麻烦？只需王兄的一道旨意，臣妹就会将这颗项上的人头双手奉上。”

　　赫连凉亦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话锋一转：“若儿放心，你的头发寡人定会命御医用心诊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复成满头青丝。”

　　“有劳王兄费心。”赫连若水微扯嘴角称谢。既然不可冒进，那不如暂且退后。空下心来，她要好好想一想今后如何和这位王兄的相处之道了。

　　看着又恢复了往日那情绪淡淡的赫连若水，赫连凉亦的脸上又有了和煦的笑容。其实当他看到赫连若水的一头白发时心里的感觉就像被针刺了也一样，有着说不出的慌张。不是对她的外表变化有着惶恐，而是因为她为了别人一夜白头。他知道木御瀛对赫连若水的感情，也知道赫连若水对木御瀛的依赖。可是木御瀛毕竟是叛贼之后啊，不管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都是为了她好。没了木氏在朝政上的掣肘，她就会不用那么辛劳；没了木御瀛，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恭喜王上，王上大喜了。”这时从殿外走进了紫宸殿的宫侍跪地叩首报喜。

　　“何事？”报喜的宫侍打断了赫连凉亦正要揽住赫连若水纤腰的目的，令他的声音中有着不悦。

　　地上的人被冰到的身子一抖，颤声道：“刚刚福华苑、紫菱轩的宫侍来报，两位夫人为王上诞下两位王子。”

　　“恭喜王兄喜获麟儿，使我北朝王族的血脉得以延续。”赫连若水在赫连凉亦还有些发怔时已躬身施礼道贺了。

　　“若儿。”赫连凉亦不想和她刚刚缓和的关系又变得疏离。

　　“王兄，请恕臣妹有恙在身，恐惊扰了两位夫人，不能亲身前往道贺。”

　　“无妨，若儿还是好好休息。寡人去去就来。”赫连凉亦虽然心里不放心赫连若水，可是初为人父的那种喜悦，令他有着些许的兴奋。

　　“恭送王上。”赫连若水淡淡地躬身施礼目送赫连凉亦离开，坐在了镜台前，烛光中的人红颜白发更觉璀璨。人都说相恋到白头，可是她头已白，那个与之缠绵的人呢？

　　“瀛，瀛——”赫连若水下意识地抚上脸颊，那里是一片干躁滑润的冰凉：“你遵守了对我的诺言呢。”

　　“凰王，高烈将军在殿外求见。”和悌不知何时默默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哦？”赫连若水从镜中看向和悌：“孤不是说不见吗？他又来作何？”

　　“属下不知。”和悌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赫连若水答道。

　　“不见。”赫连若水收回了视线简洁地说道，此刻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高烈：是感激他保护了赫连凉亦的周全？还是怨恨他对自己兄长见死不救？

　　“是。”和悌躬身一脸担忧的退出了寝殿。她真的怀念从前的凰王，即使是发怒、悲伤，最起码能证明凰王还活着。可是凰王再次醒来后，人就没了情绪上的波动总是淡淡的，像是没了生气。即使知道了自己青丝变成白发也全不放在心上似的，浑身透着死寂消沉。

　　“唉，那个古怪的王后死了还要害人。”和悌在心中不由的咒骂着木御瀛。

　　“高将军。”和悌走出大殿对着高烈虚礼。

　　“和队长。”高烈微点头问道：“凰王，可同意见我？“

　　“这？”和悌为难地看着高烈：“凰王身体违和，将军还是请回吧。”

　　“凰王还是不见我吗？”高烈万分失落。

　　“将军还是不要为难卑职吧。”和悌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听御医说，凰王一夜白头可真有此事？”当听到御医的话时，令高烈不敢置信，既然赫连若水不见他，只能从和悌的口中得到证实。

　　“正如御医所说。”和悌证实了御医话的可信性。

　　“可曾请神风先生过来瞧瞧？”高烈焦急的问道。

　　“凰王不准。”

　　“为何？”

　　“属下不知。”

　　“和悌，本将军问你，凰王遇袭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高烈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和悌。

　　“凰王遇袭后曾肺腑中箭。”和悌冷静地看着黑夜。

　　“有你们的保护，又你们怎会令她受伤？”黑夜优雅的脸上有着阴霾。

　　“是属下们疏忽大意了。”和悌惭愧地低下头。

　　“刺客怎会知道凰王的行踪？”赫连若水自离开都城，行踪一直成谜。不是亲近的人又怎会清楚知道她准确的行进路线和时间。难道是自己挑选的侍卫中有奸细不成？高烈看向和悌的目光中有着怀疑。

　　“属下已彻查此事，侍卫中无一人泄露过消息。”不止高烈怀疑侍卫中出了奸细，和悌自从赫连若水遇袭后，也怀疑是侍卫出卖了凰王的行踪。经过了密查一一排除，证明侍卫们对凰王的忠诚。

　　“那又会是谁呢？”高烈对此很纠结。木中德、环正已伏诛，那个走漏消息的人也没人知道到底是谁了，这件事也就成了悬案。可是泄密之人一日未找到，赫连若水的危险就一日未解除。

　　“对了。”和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到会川时，曾经遇到了凰王的未婚夫婿。”

　　“凰王的未婚夫婿？”高烈大睁着蓝眸眼中是诧异，赫连若水何时有了未婚夫婿，他为何不知呢？

　　“是。此事是凰王亲口对属下们讲的。”见到高烈吃惊的样子，和悌更觉得那个赢先生的可疑了。

　　“此人姓氏名谁，家住何地？”高烈心中隐隐的有着一丝不安。

　　“凰王说那人姓赢，家住崇圣城。”和悌据实禀报。

　　“赢？”高烈皱紧眉头，难道真的是他？他又是何时出宫的呢？

　　“正是。赢先生与我们在通海分别后不久，凰王就遇到了刺客。”和悌看着高烈眉头紧锁的样子，暗忖：难道将军认识此人不成？

　　“你是说你们和他刚刚分手后就遇到了刺客？”高烈的眼中是不确定。难道他想要赫连若水的命吗？可是这样做也太明显了，任谁都会怀疑到他的。

　　“是。属下曾想过彻查此人的来历，可是凰王不准。”和悌不明白为何凰王要包庇那个赢先生，难道只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婿吗？

　　“和悌，累你再进去禀告凰王，如果她不见我，我便在殿外长跪不起。”高烈说完撩袍跪在了宫门外。

　　“将军您这是？”和悌为难地看着他：“好，属下再去通报就是。”

　　和悌再次走进寝殿，就发现赫连若水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在镜台前。

　　“凰王——”和悌小心翼翼地唤一声。

　　“何事？”赫连若水抬起头，眸子里没有一丝的光，就像深潭一样死寂。

　　“高烈将军求见。”。

　　“不见。”赫连若水依旧拒绝道。

　　“可是高烈将军说，如果您不见他，他便长跪在宫门前。”和悌有些局促不安看着镜中的赫连若水。

　　“他想跪，就跪着吧。”赫连若水站起身直直已经有些酸痛的腰，便走到琴案边，拿起巾帕擦拭着秦筝。

　　“凰王——”见赫连若水如此，和悌只能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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