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朝花雪覆,红尘一梦弹指间1
七叶只是哭着,口中喊着“都是你”
连青嘴角抽了抽,她来这里才七天不到,不管怎么样,他她们就是看不过去班主和九香成亲也赖不到她头上吧,她又没有拿把刀架到九香脖子上,让她嫁给班主。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也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一阵好言相劝下,七叶总算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班主把九香和七叶带进戏班子,本身准备将两个小姑娘都调教成台柱子,姐妹花唱戏名声肯定要传得远,谁知七叶资质愚钝,教习的台词背了不知多少遍还是记不住,戏班子又不是慈善堂,自然不能养吃白饭的,班主要赶七叶走,九香抱着班主的腿哭,直到他答应让七叶留下来在厨房帮忙。
刚开始练习时很辛苦,新来的受欺负也很正常,经常都是等压完了腿饭菜已经没了,七叶经常偷偷藏着馒头留给姐姐,被抓到过几次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地,她却还是敢藏,她说挨打也比不得姐姐饿肚子。
这样的日子也比当初两人流落街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她们还是打心底里感激班主救了她们姐妹。
一年一年过去,姐妹两长大了,姐姐成了戏班子里的台柱子,和班子里的兄弟姐妹也处得越来越好,出落得也越发清丽,除了对生人有些冷淡,性子是没的说,班主对她越来越好,大家也瞧出了他存了点别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只是让九香注意点,九香是个聪明的姑娘,能避则避,总能想到法子给自己解围,也就彼此相安无事过了五六年。
而方才趁连青去了买茶叶,班主却叫来了九香,说班子里又多了一双筷子,打杂的用不了那么多,连青又比七叶能干……说白了就是要七叶卷铺盖走人,还说什么,毕竟他她们非亲非故,不能什么事都帮着。
“我姐姐这么多年给班子里挣的钱早就够养活我了,何况我又不是在这里白吃白住”七叶踢着灶前的柴火。
连青有些不满,明摆的那个老班主是借题发挥呢,来了这里没少挨骂,要用她来赶人就说上她能干了,“我不干了”
七叶停下哭泣,惊愕地抬起头,连青继续说道“我走,这样那个老头就找不到理由赶你走,你姐姐也就不用勉强嫁给他”
“不行了,就算你走了他还是有别的理由”七叶黯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们姐妹离开戏班子不行吗?你姐姐这么多年总该赚了点钱的”“可是姐姐当年签了卖身契的,没赚够一千两银子不得离开戏班子,一千两得赚到四五十岁甚至更老,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太平盛世呢,当年我姐姐为了留下我不得不签这样的卖身契,所以……”
七叶一直觉得自己连累了姐姐,如果不是她,姐姐就不用如此委曲求全,九香却说姐姐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从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情真与否。
连萱也是如此,总觉得自己体弱多病连累了她,可是每次家里来了官兵恶棍,连萱总是第一个扑过来给她挡棍子,每次种的粮食交了税煮出来还够大家吃几顿时,她也拼了命把自己碗里的往她碗里夹,总是说姐姐要干活,萱萱一直一直休息,不累不饿。那么善良那么单纯,连青从小到大对她连重话也不敢说。
“七叶,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不是的,在这里比流浪要强很多,只是不希望姐姐因为我而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你姐姐是有心上人吗?”
七叶想了想,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连青,搓了搓发凉的手,“姐姐的心上人是常与姐姐同台演戏的小生胡一龙,她说等她替自己赎了身就会和他在一起,还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胡大哥”。
心里有个人就好办了,连青压低声音,“我有个法子,成与不成你与你姐姐商量商量,我帮忙带你姐姐和她的心上人逃出生天,保证不会有官府追究,到时候你们离开蜀中,银两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弄到钱”
一日午时,戏班子里的人都忙着搭台子,九香几位角儿在上妆,七叶在嗑瓜子,百无聊赖之际,外面冲进来几个穿着一致的家仆,老班主不愧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城里有名的恶霸少爷手下的人,这位恶霸少爷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时常在街上横行霸道,当官从不和钱作对,对他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主弓着身子迎上去,这位爷派人来这里可不是好事,他虽然好色却并不爱看戏,今儿是怎么了?
几名恶仆推开班主,连青作势装模作样过去扶班主起来,戏台上排练的几人已经停下来,也不敢下来,“把你们的名角九香姑娘叫出来,我们少爷要见她”
此番少不得流血,胡一龙被打得胳膊都断了一条,一身是伤,还好那几个人没有带刀棍,不然非得闹出人命来不可。
戏台子被砸了,场子乱哄哄得,客人被吓跑了,整个班子愁云惨淡,连青与七叶照顾胡一龙,大夫一走,七叶就把连青拉到一边,“这样姐姐会不会有危险?我听说那个周少爷不是好人”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人,不然怎么会只在大街上看了九香一眼就到戏班子里要人,“放心,我们要相信你姐姐”。
当晚,带走九香的那群恶仆又闯进来,逼着老班主交出她的卖身契,班主不肯,打了一顿,没成想他还很有骨气,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卖身契交给他们,喊着不能毁了九香,连青看不过去,对班主说“老班主,反正你给不给九香也回不来了,您何苦为难自己,整个班子里的人还靠您吃饭呢”
这时,连大公子的面容在大家的目光下变得狰狞,有人已经呸了,小声骂起了她,说什么白眼狼,忘恩负义,出了事就知道撇关系。
连青听从老班主的指示,在他房里搜出了卖身契,双手递给了几个恶仆,她这谄媚样的确是可恨可憎的,于是她干脆更贱,“几位爷,能不能帮忙把小的引荐给周大少爷,小的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以前还有九香姐姐会帮帮我,现在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定然要受欺侮,一看几位爷就是周少爷跟前的红人,不然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来办呢,求求你们把小的带走吧”
卖身契拿走了,顺带捎上一个连青,连青巧言令色有幸进得少爷的房,果不其然,九香在里面,她坐在床边,周少爷不在房中。
“记得一定要让他烧了卖身契”听着声音像有人来了,九香眼珠子盯着连青,连青翻身跳出窗,门刹那间打开,周恶霸满脸堆笑走过去。
彼时连青已经在大厅勤勤恳恳得提着鸡毛掸子弹灰尘了,楼上许久没有动静,也不见九香下来,她是不是哪里算错了,不对啊。
几名丫鬟收拾着桌子,小声议论着,“方才路过少爷的房,看到衣裳落了一地”
“又是封了穴,不喊不叫地”
难怪她上去看她她一言不发,而是眼神奇怪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奇怪,而是求救啊,连青啊连青,人家是卖艺的可不是卖、身的,你要是把人给毁了就真的是罪无可恕了。
她跑上了楼,打伤了拦着她的几个下人,直接撞开了房门,周少爷回头喊着“谁啊,不要命了,敢闯本少爷的房”
连青把他只剩一条袭裤的身子扔下去,踹了一脚,捡了地上的衣裳给九香,九香此刻不雅地摆在床上,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此刻看见连青,却是难堪,连青上前解了她的穴,当头就是一巴掌,“你……你闭上眼睛”声音是颤抖的。
连青咬咬牙转过去,真受不了。外面已经嘈杂起来,周少爷喊着救命爬起来,连青一脚踩上去,“闭嘴,再喊老子宰了你”
“快点穿,人要来了”
连青从房里找到一把削水果用的小短刀,架上了他的脖子,“告诉我卖身契在哪里”
“在,在管家身上”
“为什么你不是放在自己身上?”
“管家想交给我,我见没什么用就让他处置,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草包”真的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的草包,连青拖着周少爷起来,踢开了门,九香已经穿好了衣裳,跟在连青后面,“九香姑娘,走后门,后面有人接应,计划乱了,你们必须连夜出城”
九香不肯走,“我走了你怎么办,要走我们一起走”
连青把她推出去,心下恼怒不已,有没有脑子啊一点都不懂得看时局,“你在这里会连累我,我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你怎么分得开身”
九香一咬牙走了,连青拖着那位周少爷,恶狠狠地放话,“谁敢去追我立马把你们少爷的脑袋割下来”
“谁是管家,出来”
卖身契撕了,连青该做的都做完了,再拖上一会儿她们走远了她也该逃出去了。
双方僵持着,周家的下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连青突然感觉一阵晕眩,周少爷抓准时机,打落了脖子上的刀子,连青没站稳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身形,什么味道?
“你身上的什么味道?”连青阴着脸,怎么会那么难受?
周少爷其实是会功夫的,只是人不太聪明,“麝香,本少爷素来喜欢这种香料”
你他妈的有病,香料,只有你这种傻×才会把麝香当香料,那种香料带上几年你就见阎王去了。
连青用蛮力闯出了周家大门,若是平常也就算了,现在她是有孕在身,根本闻不得麝香的味道,麝香最大的用处就是打胎。
她现在是在蜀中成都府,走最近的路到楚地最快也要半个多月,从蜀中穿过大理,过了汉水和沅水就进入楚国腹地。她不能再到处跑了,之前忽略了自己身体可能会吃不消,现在是真的吃不消,再这样下去,非得闹个一尸两命,她不能一时意气,拿一条小生命开玩笑。
夙情宫传来的最新消息是,他在沅水一带。连青就是这样,凡事要到吃了亏才知道害怕。这样千里迢迢赶去沅水,真不知要怎么样才能完好无损。
楚军增了援兵,太子亲自领兵上阵,却不知为何,气氛总有些诡异。
中军帐,马希广战袍未脱,他所谓的领兵上阵不过是观战,毕竟是文人,这双手不是用来砍人而是舞文弄墨的。
一旁清瘦的小兵咬定,“他就是君唯,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们一年前就订了亲,那时候还是我爹爹应下的”。
“他是北汉的将军郭荣,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长得相似也不足为奇”
“我认得他,他真的是……”
“苏冉,注意你的身份”马希广怒得甩了袖袍,出了帐子。
那个小兵就是当年从苏家被救下的苏冉,彼时的身份是马希广的随侍小兵,楚国潭州皇城的身份是太子妃。
苏冉见马希广出去了,只能在一旁坐着,中途有下属求见太子爷的,见是那个随驾的小兵也是弓着身出去了,这位小厮的身份在这军中已不是秘密了,这名义上的小兵分明是太子爷的男宠,谁敢把他当普通的小兵对待。
没过多久马希广又回来了,端了饭食,苏冉在一旁坐着不动,素来好脾气的马希广今儿也生了气,放下饭食一言不发就要出去。
“哎”苏冉出声叫他,“你怎么了?”
“当初是你说不想立妃,让我帮忙的,我知道你忘不了你的蔷儿,我也忘不了我的未婚夫,将心比心,你就不能成全我们?两军交战是你们国家的事,我不会泄露什么军情,甚至我可以帮忙和谈”苏冉也只是小女子,国家和个人不能混为一谈。
马希广怒火烧得更旺了,“让你当太子妃就那么委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要不是看在蔷儿的份上,我才不管你的死活,两军交战凭你就能和谈?你以为你是谁?郭荣是出了名的铁血将军,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任何东西”
“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好,就算他不会,我爱他,他要怎么做我都心甘情愿”马希广的话过分,苏冉怒目相向,早就不顾什么身份。
“好,很好,你心甘情愿,我有个最简单的方法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你!”马希广掀开帐篷,“来人,把这个奸细绑起来”。
这个温和太子是第一次发怒,下属不知所措,苏冉不明所以,就这样被绑了,连马希广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也有这样冲动的时候,他想他是被国破家亡的下场逼得丧失本性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五日后,战鼓连天,君唯依旧领兵打头阵,战场上的他就如杀神,铁血战神,策马奔腾,一枪横扫千军,铁马金戈烽火兵戎,红缨枪被血染红,系在脖子上的那方红巾似乎在耳畔猎猎作响。
生的这样妖孽的男人,让人说他是纨绔公子哥也好过说他是铁血无情的将军,可偏生他就是将军,战功赫赫的将军。
刘承祐还是太守公子的时候曾问过君唯,“为什么只想当将军?”
君唯说:“只有沙场上才能看到生命,看到价值”
而他,的确最适合战场。
楚军推出一辆囚车,里面的苏冉鞭痕交错,绑着手脚,而君唯,根本没有注意到战场上多出来的囚车。
在战车上叫阵的楚军齐喊“郭荣,这是未过门的妻子,你再杀上来我们的人就放箭,让她万箭穿心而死”
苏冉此刻恨惨了马希广,马希广站在高处观战,一眼便能看清,马希广从她的口型中看出了她说的是“无耻”。
无耻?就算无耻也是你逼的!马希广看着这一幕,猛然有嗜血的冲动,他无耻,他对她那么好,她回报的是什么?她还觉得是他委屈了她不是吗?
打先锋的赵匡胤率先勒了战马,举着枪高喝“打仗是男人间的事,牵连妻小不是大丈夫所为”
离他不远的君唯这时眺目望去,才看见那囚车在缓缓前行,囚车里面的人低着头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马希广笑得发狂,“你们在金陵的情谊不过如此,他既然能骗你他的身份,为何不能骗你的感情”
苏冉再度看向马希广,眸中除了怨恨还有失望,她原本以为他是个可信的人,至少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是他带她离开,照顾她,尽心尽力逗她开心,虽然每次都说是为了他的蔷儿,可是对她好她不是没记在心里的,果然男人最重要的一定不是女人,真正的强者放在第一位的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看着马希广时,是背对着汉军的,她很想看一眼那边的君唯,可是她怕她看了就舍不得死了,不管君唯想不想救她,她却不想连累他。
四周似乎不嘈杂了,马希广双目圆睁,看着苏冉用尽全力撞向囚车的木桩,那一声撞击仿佛撞在了他心上,“不要!”声嘶力竭的喊话只换来苏冉对他流露的一抹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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