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血染江山桃花色:乱世歌引

第92章 相忘江湖-雪之殇②

  饶是赵匡胤不是北汉之臣,也觉得眼前这个人太过恐怖,只是此刻他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恐怖,半相思是剧毒,无解,君唯能承受这半颗已经是奇迹,即使他体内的寒毒与半相思有以毒攻毒之效,也绝对无法抵御一颗半相思的毒性,“不可能,半相思救不了他,你下到他身上会害死他”。

  刘承祐展颜,拿出一个瓷瓶,将那半颗药丸倒出来,“半相思当然不能再下到他身上,既然你知道这是毒药,那么也该记得它的药性”

  “中半相思之毒的人是五脏六腑焦灼而亡,性属火,郭将军必定是先前体内寒毒作祟,正好与半相思相抵,才克了半颗半相思之毒”赵匡胤对这种邪药了解得不多,教他医术的师傅亦没有多讲毒药方面的知识。

  “是属火,不过寒火并没有相克,每年阴尽,二者相斗,便是压抑了一年的寒毒发作之日”刘承祐从不懂医术,却对半相思一清二楚,因为它关乎他的生死,遥想当年,刘承祐年幼,听信了家里炼丹的江湖药师,说半相思可以解寒毒,他把药下到师傅身上后才知道那是剧毒。

  后来他亲手杀了那个炼药师,把他扔进了他的炼丹炉里,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时,他年仅十一,这件事被父亲发现后,父亲第一次用不是训斥孩子的语气训斥他,也是那次他看到了父亲的另一面,他不是表面上庸庸碌碌的官员,而是有野心有心计蓄势待发的一个男人。

  父亲说这个炼药师是个难得的奇才,死了倒可惜,不过能看到他的祐儿成长,也算他死得有价值。

  别人的死才能铸就他的成长!刘承祐看不明白这个身为他的父亲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无情而不失中庸。他学了十成他的无情甚至更残忍,却没有收敛自己,不懂得中庸之道。不成功便成仁,自古能站到高处的自有强于别人的地方,他的父亲刘知远亦是如此。没有人赞颂他有多么功德无量贤政爱民,可是他耗尽心血爬上了自己想坐到的那个位置上,付出和得到是成正比的,完成了夙愿也掏空了能量,他还没来得及更好地去施展自己的宏图大业就倒下了,人一旦倒下各种病就如狂风猛浪袭来,不留丝毫情面,管你是九五之尊还是叫花子,上天只有这个时候是公平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这位建立汉朝的皇帝究竟是如何死的不重要,那些宫闱之事哪是史官可以触及的,既是重病,自然是照实写病终,追谥号为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太子刘承祐理所应当继位,遗诏为凭,年号改为乾祐。

  而刘承祐,则在到处搜集半相思何解时,终于从万千偏方中找到了可信的依据,原来那个药师所说的并非假话。半相思可解寒症,无论是天生阴寒还是后天所致。

  只是破解之法邪门诡异,令人难以置信。

  刘承祐又把玩了许久那只空杯子,似在做什么极有意义的一件事,待抬头看到窗外几不可见光亮的月牙儿快升到天正中时,君唯也隐忍不了身上的难受,几番忽冷忽热地挣扎着,最后寒气直达五脏六腑,占据了每一处身体部位。

  沉默了很久之后,对于连青伏在床边不言不语,连表情都没有,赵匡胤却没有办法冷静了,“加一条锦被?升火炉?你说话啊,这样下去他会冻死”。

  连青仍旧不说话,抓着君唯的那只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身体太冷了,她居然不敢去感受这种冷,她怕自己知道了他竟冷成这样会什么也无法思考,会冷静不下来。

  赵匡胤找出了火盆,刘承祐为杯子倒上了水,语气淡漠道“就算把房子烧了,也没用”,他随手捏起自己放在桌上的药丸,那半颗药丸在他指间化了粉,融入水中,笑一笑将杯子里融了药粉的水分了一半到另一个杯中,“本来以为喝下它的会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原来却不是”,两个杯子的水逐渐呈红色,由深褐到暗红,刘承祐分别加了一点水,颜色浅了一分,直到杯子里的水仿佛人体内流出的新鲜血液,他才停了手,“对于我来说,谁都一样”。

  刘承祐收拾好方才用过的笔墨纸砚,搬到书案上,背对着连青等人,吐字清晰,“都一样让我很讨厌”。

  连青静默地走到案前,突然很想留下点东西,剧本里演的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要写点什么为纪念,都是以血为墨指代笔,清狂一卷,字字血泪。她是没有这样感天动地的情怀的罢,所以只是捡起那只再普通不过的狼毫,蘸了墨汁,铺了宣纸,下笔时才想好,就留一首词吧,不雅不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端端正正地写好,风干了对半折,用砚台压了一角放在桌上,她对着刘承祐指了指那首录在纸上的词,“记得告诉他,桃花海也要填成这样的双调”。

  连青说:“花摇灵女,你们带大家回漠北,无召不得入中原,不要忘了把帅印还回去”,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屋里太暗,看了许久才找到赵匡胤的位置,“赵兄,牵两匹马到城门等我好吗?”。

  等他她们都离开了,屋内有意识的只有连青和刘承祐,刘承祐笑道“用左手写的字很丑”

  她答“右手写的也不美”

  她的右手,指甲深陷,血渍流淌在五指间,有几滴承受不住重力掉落在地上。

  “还有一个时辰子时,说吧”

  “喝了那杯半相思”

  “然后?”“阴阳相通,男女交合”刘承祐顿了顿,继续道“你的结果是,体质羸弱,形同废人,阴尽之夜,身如火灼”

  没有回答,连青其实并没有想到,会需要男女交合。这是否就是天意?一命换一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日后多么痛苦,你可以残可以废,就是不能死,否则,一损俱损”

  的确是很重要的一点呢,连青记住了,全身的气力只够她说了一个字:“好”。门开门合,只是片刻,屋内只有她,还有床上昏迷了不知多久的人。

  酷吏口中对犯人最残酷的刑罚莫过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原来苍天的好生之德是潜伏在每一个人身上的,连酷吏也懂得了刑罚光是斩首于市千刀凌迟不过尔尔。还是,难道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想尽方法让世间的人无论过得多么痛苦,都要找理由活下去,以此来保持阴阳两界的平衡,不至阴间孤魂野鬼拥挤?

  犹记得那夜,她拖着身子一路带血到了城门,一句“我可能骑不了马了”还未出口,便是血盈了喉头,溢到嘴角,试图扯出来的笑终于没能赶在晕倒之前。

  宿命里几时到过的地方,暗自空许的忘川,半壁胭脂色,扬眉淡看乱世烽火,烟蒸紫霞,飘零随风转,多少相思就有多少伤。

  有一种相遇,是奢望的美,便是一步踏尽一树白,一桥轻雨一伞开,一梦黄粱一壶酒,一身白衣一生裁。

  白天,大晴。

  紫台朔漠相连,案上一方大印流光溢彩。

  一天之内,楚军诡异非常。青山依旧,绿水长流,马氏一族风云幻变,却是天神庇佑,帅印一夜之间物归原主,各将领意气风发,预备犒赏三军之际,又凭空一记霹雳,不知祸福。

  京都急报,楚皇去位,因事出突然,未留遗诏。

  料想皇城内已斗得头破血流,马希广只得苦笑。难怪让他一介文人挂着太子之位上战场,却是等着他全军覆没,好顺理成章先帝去位长子继位。马希萼啊马希萼,你唯一算漏的就是你弟弟我福大命大,至今守住疆土不曾战死沙场。

  北汉无心战事,一连数日战场无将,士气低落,楚军抵御起来已远没有先前艰难。马希广牙关一咬,豁出身家性命,递上和谈折子,单枪匹马入了北汉军营。他别无选择,耗下去即使不死在战场上,等回到都城,面对登上皇位控制全局的兄长,他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还不如以命相搏。

  营帐内肃穆非常,面对这位不速之客,陈栓只着便衣,高坐主位,神色傲然。旁边是晋怀军师坐镇,陈栓有恃无恐,他只需镇住场面,场面话晋怀包了。

  “太子是以什么身份来和谈?”晋军师翻看着和谈的折子,看不出表情。这是实打实的傲慢,面对一国储君,即便是两军交战,他一介军师的身份也压不过太子。

  马希广再不乐意也无法发作,有求于人,便是最坏的打算被扣押在北汉都有可能,何况只是出言羞辱,“楚国未来君主”他沉声答道。

  晋怀嗤笑,“太子也说是未来,如何能决策当下?”

  “只要贵国同意和谈,那我就有五成把握登上皇位”

  “五成把握而已,太子就敢许下纳粮千石、金万两的承诺,未免言之过早”

  “马希萼马希崇共五成,我一人五成”

  能把一介文人逼成这副境况,这一位兄长一位弟弟真是“雄才伟略”。

  陈栓陈副将翘着二郎腿,“把你绑了献给你皇兄,我北汉是十成十不亏”。

  马希广微微色变,他也才刚收到都城政变的消息,几个兄弟煽动拥护自己的党派正较量地你死我活,他现在挂的太子之名,名存实亡,他说的五成是在他父皇在位的前提下,而今连北汉的人也知道他南楚内部不稳,这个和谈的军帐难道真的要成为他马希广的葬身之地?

  “别说我北汉瞧不起文人,我们都是乡野莽夫出身,打了就要分个胜负,你南楚要么对我朝皇帝俯首称臣,去国号帝号,要么只能等着北汉大军踏平楚地”陈栓以蛮力在君唯麾下百战成名,素来坚守两军交战,非降不退兵,他带的兵,要和他和谈,用武力说话。

  马希广强忍下自己的皇子脾气,深知此刻一言不合,他便要此生不得翻身,“若我即位,沅水以北的地图双手奉上”,沅水以北是整个南楚最富饶之地,其中洞庭湖周边被称作鱼米之乡,淝田美水,商业繁荣,比之都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沅水一带过于接近南平都城,南楚也不会把都城设在潭州。马希广既说双手奉上便是默认称臣。

  他的默认却还不够,还有去国号帝号,陈栓趁热打铁,“北汉既是马氏一族的依附,我朝皇帝自然要正血统,扶储君即位”

  这是马希广的软肋,一旦答应,他便要担上卖国的罪名,当皇帝重要,他却不想像前朝北晋的石敬瑭一般背上卖国求荣的骂名。即便他文不通政理,武不能上阵杀敌,却有着皇室最基本的节气,卖国断然不可能。

  晋怀双眼促狭,只一眼便将马希广的神色尽收眼底,当时也不逼迫他,反倒叫侍卫抬一坛酒进来,扬手做出请的姿势,“太子殿下,与晋某先畅饮三碗如何?”。

  酒,素来是江湖豪杰抑或风流才子至爱,马希广亦不例外,当即应道,“请”。

  气氛比之先前缓和了不少。凡事一步一步来,慢工出细活,这是晋怀的为人之道,“听闻贵国的大皇子曾为了爱妾造空中阁楼,劳民伤财,楚民死伤无数,对此怨声载道,太子体恤百姓,上折批判,致使太子与兄长之间一直心存隔阂,想必太子为了南楚几十万黎民也不忍大皇子一手遮天”。

  马希广喝酒的动作慢下来,晋怀微微一笑,“若论政理,他只识举兵压民,还及不上太子文治一方民众,退一万步来说,大皇子为了楚国领兵抗北,他又岂是北汉战神郭荣将军的对手?他连我朝陈副将这关都未必过得了”。

  陈栓微微得意,投以晋军师一个赞的目光,意思大抵是:老晋,说的好!

  当然,老晋军师专心应敌,无闲暇理会这位无聊的陈副将。

  马希广不但知道自己的兄长残暴不仁,鱼肉百姓,更清楚自己与他的关系已是水火不容,二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先前预计最好的设想便是楚汉和谈,他率兵攻入皇城,哪怕免不了伤亡惨重,再有周边国家趁火打劫,这也是对于他马希广来说最好的结果,而陈栓说的则是依附北汉后,北汉自然出手扶‘自家人’即位,这着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卖国是为民之不容”马希广已然在动摇起先拒不去国号的决定,却还存有顾忌。

  晋怀不紧不慢道:“南北本一家,晋高祖石敬瑭是将汉人的土地割给辽人,对草原蛮子卑躬屈膝喊爹装孙,断不是能和你楚国归附中原能比的,中原汴京便如同大唐的长安,当年的楚州节度使莫不是大唐的左膀右臂?太子殿下与汴京皇城同掌楚国,不外乎楚州节度使臣于长安皇城,如何是卖国?又如何会为民所不容?”

  马希广默然,垂首无力状,晋军师豪爽地干了碗中烈酒,“既是一家人同掌政权,便不谈割地不割地,沅水一带依旧是太子殿下南楚之地”。

  “晋先生,敢问数日前郭将军从我军掳……救下的女子如今可……可还好?”,国难当头,命途不济,他却还儿女情长,马希广暗自苦笑不已,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还会道理成堆写文章,他却只能描几笔山水人家自怨自艾。

  晋怀乃是出了名的神算,也没有料到马希广会问这么一句,他或许该派人好好查查那个女子在楚国的身份,连军令至上的将军也能不顾将士性命,“还好,只是日后莫要再打听她的消息,她已经在北汉的子民范畴内”,晋军师自认为这对他她们二人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将军既然救了她,她自然有分量,便不能再与南楚有瓜葛,免得落人话柄。

  派兵护送马希广离开北汉军营后,陈栓坐在主位上继续翘着二郎腿,不时唉上一句来应景,晋怀扫他一眼,“楚汉之间隔着南平,沅水以北我们要了也不便管理”。

  陈栓大大咧咧往晋怀对面一坐,“连本副将想什么晋军师都猜得到,果真是中原第一谋士!”。

  “过奖过奖,晋某还知道陈副将想问将军如何”晋怀口中说着过奖脸上却没有半分谦虚的意思。

  陈栓袖子一撩,“我也不跟你打官腔了,将军在沅水城好几日,皇上把他怎么样了?”

  晋怀食指中指扣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音,“如果按军法处置,并不至于定个违抗军令的罪……”

  “别吊我胃口,到底定的何罪?”陈栓急不可耐。

  先不说将军是他们的主心骨,陈栓更是和君唯走南闯北十几年的兄弟,从走商到从军,他一直跟在君唯身边,当年的兄弟死的死失散的失散,活人就剩了他,君唯表面不说,其实也把他当兄弟,才会栓子栓子地叫。

  此次若不是主将出事军心不稳,南楚早被拿下了,虽然如今收了降书也算不错的结果。

  “军戒刑。我是趁乱离开了沅水城,算到楚太子这个时辰收到政变消息要坐不住,才连夜赶到这里”

  陈栓大怒,拍桌子嚷嚷,“昏君,昏君。军情紧急之际,他居然对主将用酷刑!你怎么不留下来求情?不对,你也算戴罪擅自离城,岂不是坐实了违抗军令之罪?”

  “你先喝口水静一静”晋怀倒水,置于桌上,云淡风轻,无悲无喜。

  “你倒是不着急,到底和我们不是一路,我却忘了,你家族世代受庇佑,不得加刑,你与将军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当然不会在意他的生死”陈栓不领他的情,只兀自觉得这个晋军师越看越无情,他陈栓与将军是生死之交,晋怀却不是,算起来,晋怀如何就成为将军的亲信了?陈栓不知道,外人更不知道,只有风声传道当年郭少将军洛阳寻访,与晋谋士相见恨晚畅饮一宿后,便从此投到将军部下。

  提到君唯与晋怀的相识,晋怀就颇感无语,什么相见恨晚畅饮一宿,全是胡扯,也只有那些闲来无事的洛阳的才子才会作出这样的猜测,还愈传愈像是真的。

  晋怀平生自命不凡,当然,他的确是有自命不凡的家底,出身望族,谋略非常,在他二十一岁前还未逢过敌手,却被君唯摆了一道,将自己的十年时间输给了他。晋怀愿赌服输,既然答应当他府上的军师,自不会存有二心。至于感情,自然没有陈栓与君唯的深,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几人从未有过把酒言欢的机会,晋怀比起对大街上的路人,总对君唯陈栓等相处在将军府的人要亲近。

  为了遵守这十年之约,他自五年前离家至今没有回过洛阳,可谓仁至义尽。

  晋怀比之君唯,有更理智的头脑,永远不会感情用事,对于陈栓的质疑,他也坦然应对,“他的生死确无需晋某关心,皇上自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

  “你如何能断定,这位年少的小皇帝的手段可不是看年龄,先帝入主中原时,他屠戮降将的场面你怕是没有忘得如此快吧?”陈栓见他坦承自己无情无义便愈发对他有成见,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亏他一直当他是好兄弟,那些个只会嘴上说的谋略家都是如此,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真正需要患难时便随便一句话撇清关系,他以为晋怀是与别的文人不一样的,谁知不过是半斤八两。他陈栓自知说不过他,却是打心底将他的品行拉下了一个台阶。还是将军这样能文能武的靠得住,武能制人文能服人,讲义气而没有文弱书生的迂腐,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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